王熙凤也不问了,赶紧进去看看,只见尤氏果然直愣愣躺在床上,也未见她哭,却也未见她动弹,就像个假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头的青丝竟然……隐隐有些花白?
“姐姐,你怎么了?”
尤氏比王熙凤大好几岁,她却从来没有唤过尤氏姐姐。前世的时候是因为瞧不上尤氏的出身,这一世也开不了口这样叫她。只是眼前尤氏这个样子,实在可怜,王熙凤也不知道为何,竟叫出了姐姐。
就是听见“姐姐”这两个字,恍惚的尤氏以为是那远走他乡的尤二姐、尤三姐在叫自己。对于她来说,这两个异父异母的所谓妹妹做出来的那些事,是她在宁国府最丢人的事情。若是没有这两个人,她堂堂威烈将军夫人,又怎么会被贾敬抓住这个把柄,府里的人又怎么会忽然一下子对她轻蔑起来?再加上有个那样高贵出身的儿媳妇,尤氏这几年在宁国府,越发的不受人待见了。
如今贾珍一发去了,她这个所谓的“珍大奶奶”,以后还要怎么在宁国府立足?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嫁给了贾珍之后,一生都对他唯唯诺诺,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不说,还因为不能生养受尽了贾珍那些美妾爱姬的冷嘲热讽,这半生她是怎么挣扎过来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尤氏躺在那里,心思百转,却是懒怠动弹,连眨眼都懒得很。忽然听见一声“姐姐”,恍惚间以为是那两个小贱人来了,勾起了她的一股邪火,谁知眼神聚焦之后,才发现是王熙凤含着眼泪看着自己,尤氏倒愣住了。
她哭什么?她是王家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嫁到了荣国府就是嫡长孙之妻,如今贾琏又承袭了荣锦侯的爵位,她是荣国府说一不二的侯夫人,她有什么好哭的?难道是心疼自己如今再也没有依靠了不成?若真这样,也算是她的好意思了,也不枉素日她们此生做了一场妯娌。
只是此时,尤氏觉得很累,不想理人,不想说话,就想这么静静躺着。于是她不过是眼睛动动,看了王熙凤一眼,就继续看着床顶,安静地躺着。
一时小丫头子熬了药过来,却是好几个人都灌不进去一滴,王熙凤急道:“珍大嫂子,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这是要跟着珍大哥哥一起去吗?”
一直没有反应的尤氏,听见了王熙凤这个话,诡异地笑了。王熙凤骇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尤氏,倒像是萌生死志了!
一直在府里张罗着治理丧事的秦可卿此时也过来了,瞧见尤氏的样子,也十分着急。
“这可怎生是好?家里也没个主心骨,这丧事我也是头一回遇到,千头万绪的,可怎么弄啊?”
王熙凤一把抓住秦可卿的手,先给她吃了个定心丸:“你去收拾出一间房来给我住,这几日我就宿在你这里了,什么事都有我,你别怕。”
秦可卿自然巴不得如此,却是不确定道:“可是这样一来,西府那边那么多事情也是离不开婶子的,婶子只顾料理我们这一头的事情,岂不是要耽误了自家的事情?再说老太太也……”
王熙凤摇摇头:“傻丫头,我就是再能,一个人哪里经管得了那么多的事情?你忘了素日府里几个丫头们都跟在我身边学管家的?我过来,但迎丫头一个人就能料理得清我们家的事情,别说还有个探丫头帮手了。老太太也已经醒了,有二太太和大嫂子她们照看着,暂且无碍,你不要太过担心。且别操心这个,方才我过来之前,惜春丫头就先回来了,她那边如何?”
可卿叹道:“还能如何?哭得什么一样,好多人劝着都不管用,我都怕她因此伤了身子。哎……”
王熙凤也是眼圈一酸:“这个丫头,平日里说她哥哥七个不好八个不对的,如今……她却比谁都伤心。罢了,今日就随她去吧。等接到了她哥哥,实在不行就开一副安神汤给她,让她好生睡一觉,也不至于太殇了。”
秦可卿不敢耽搁,忙忙叫人收拾出来一间房子给王熙凤,王熙凤又吩咐平儿打点她两个月的衣裳和日用之物,正好叫她去荣国府同迎春她们几个交代清楚。只怕她是要在这宁国府待到七七之期才能回去了。
平儿回荣国府的当儿,王熙凤就着手张罗起了贾珍的丧事。说起来,看着可卿在自己身边跟进跟出的,王熙凤还真是有些不自在。
毕竟她第一次遇见是治丧大事,还是前世的时候,还碰巧就是为秦可卿办的。
“咳咳……那个,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如今为了迎接大哥哥回家,府门都是大开的,你且嘱咐各处看紧门户,这个时候最怕招偷儿了。”
秦可卿一想也对,便忙忙地去了,王熙凤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叫彩名拿来花名册,点名分派差事,一边又想着各处需要什么东西,找人写个单子,等可卿回来了,让她各处添置了去。荣国府的女眷们除了贾母,也都陆陆续续来了,王熙凤帮着接待了,两府亲眷齐聚宁国府,悲声四起。
有了王熙凤的指挥,两个人在这府里忙了个遍,好容易大半日之后,约莫刚交了黄昏,先有贾琏派人来报,说贾敬先一步到了城门口,现贾珍的仙身已经入城门了。远远的不见棺椁,却见漫天的白色纸钱扬起来,整个荣宁街都白了。
尤氏扎挣着爬了起来,也同王熙凤等人等在仪门侧,只是她早已站不稳,非要两个人架着不可。等贾珍的大棺正式进入荣国府,尤氏在众人的搀扶之下,看过了贾珍仪容,又双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贾敬忙命人把尤氏抬下去,他自己灰败这一张脸,亲送贾珍的棺木到早已布置好的灵堂安置,又同贾府其他男丁一同出来待客。
果然不错,没过多久,远远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