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这家伙来了,路明非一早就猜到了,只有他来的时候,才能让整个世界静止下来,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才会叫自己哥哥。
“好久不见。”路明非对路鸣泽说,“不过,咱们前段时间不是见过一次么?”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感觉今天的路鸣泽,气质里似乎透着似有似无的哀伤……就像是即将去参加某个人的葬礼,送别生命里一个重要的人。
“那都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路鸣泽轻声说。
“几个月之前?”路明非愣了愣,他回想了一下,冲路鸣泽说,“不就是几天之前么,在对付奥丁……哦不对,是打败楚叔叔的时候,你不是来找过我一次么?”
“嗯……不重要。”路鸣泽缓缓摇头,似乎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一张稚嫩英俊的脸上隐隐透着疲惫的神色。
“那你这一次找我是干啥呢?又发生了什么事?”路明非对路鸣泽问,他忽然注意到路鸣泽疲惫的神色,“不对,你咋回事?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我没事,哥哥,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说我的事。”路鸣泽摇摇头,他对路明非说,“我是来找你说你的事。”
“我的事?”路明非愣了愣,“我还有啥事?和绘梨衣‘二婚’?”
说到这里,路明非看了眼绘梨衣,绘梨衣依旧静静的一动不动坐在窗旁的桌前,路明非回过头来看路鸣泽,这句话是他开的一个小玩笑,但路鸣泽脸上没有笑意。
“哥哥,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幸福么?”路鸣泽避开了刚刚的话题,他看着路明非的脸,忽然对路明非这么问了句。
“幸福么?”路明非又是一愣,不假思索地回答,“幸福啊。”
这个问题路明非刚刚就想过,准确来说是感受过,回家的路上他才刚为现在美满的日子而感慨,路鸣泽这么问,他几乎不需要考虑就给了肯定的答复。
“那就好……幸福就好。”路鸣泽点点头,说完这句话后忽然间沉默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任何声音,包括窗外的风声和行人车辆声,全都静止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死去。
“不是,你今天很有点不对劲啊。”路明非看着路鸣泽的眼睛说,“你知道你现在脸上什么表情么?看上去就像是快被人欺负哭了似的。”
路鸣泽回避了一下路明非的视线,摇了摇头说:“哥哥,你想多了。”
“那是咋回事?”路明非对路鸣泽问。
“没事,我说了,今天不是来说我的事的。”路鸣泽脸上疲倦和犹疑的神色一扫而空,他看向路明非面无表情,就像忽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哥哥,你现在最该考虑的不应该是奥丁的事么?”
“你已经知道了吧。”路明非也正色起来,对路鸣泽问,“楚叔叔和夏弥说的,天空与风之王双生子,在他们的尼伯龙根里培养的那棵树。”
“嗯,这件事我知道。”路鸣泽淡淡的回应。
“你之前就知道了?”路明非问。
“是的,我之前就知道了。”路鸣泽点点头承认了。
“那你怎么一直没说?”路明非不解地问。
“哥哥你也没问啊。”路鸣泽说,“这件事有什么说的必要么?耶梦加得觉得那东西危险,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她不了解真正的世界树,那种劣质的赝品和真品永远没办法相提并论,如果是哥哥你动真格的话,那种东西根本不值得你担心。”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他至少从路鸣泽的话里读懂了两层意思。
路鸣泽说夏弥不了解真正的世界树,这说明他了解,他接触过那个古老而禁忌的存在,并且熟知祂……还有一点,路鸣泽说夏弥惧怕仿造的世界树,是因为她的实力不够强大。
但就连老唐也表达了看到那棵树事感知到的危险气息,而且从奥丁双生子对那棵树的重视程度来看,那至少也是凌驾于普通龙王战力之上的东西了,不然奥丁他们凭什么觉得能依靠那棵树征服其他龙类。
是路鸣泽没见过那棵树,不了解它的可怕么?还是他觉得那棵树现在没多强大,但是不清楚它未来会成长成怎样恐怖的东西?
又或者是,路鸣泽其实知道,只是那棵在夏弥、老唐和奥丁等一众龙王眼里强悍又可怕的存在,在路鸣泽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如果你真的了解那东西的话,你的意思是可以解决它么?”路明非对路鸣泽问。
“当然。”路鸣泽点点头给出十分笃定的答复,“我甚至有可能把那东西变成哥哥你的助力。”
“这么有本领?”路明非狐疑地问,“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这么问,是因为路明非对路鸣泽太了解了,叫他小魔鬼除了他的性格和强大以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简直就是个魔鬼般的商人,这家伙无利不起早,不论让他帮你什么,都恨不得狠狠宰你一笔。
“很简单,四分之一。”路鸣泽比了个手势,“哥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四分之一就够了?”路明非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
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比赫尔佐格事件更麻烦的事,但没想到路鸣泽开价四分之一就能解决,要知道,赫尔佐格那边当初可是要了路明非半条命,这家伙这次还真没乱开价。
老实说,路明非甚至觉得这家伙越来越良心了。
“和你说了,其实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东西,是耶梦加得他们太小题大做了。”路鸣泽轻飘飘地说,“四分之一的命,解决那棵树或者奥丁都没问题,要是卖我二分之一,那棵树,连带着天空与风之王双生子,我一并给你处理了,哥哥你甚至不需要出面。”
“听起来是难得的一笔划算买卖。”路明非点点头,他的表情有几分郁闷,“但老子就只剩一半的命了啊,都卖给你了,我不直接去死了么?”
“其实哥哥你不该把那些龙骨给一部分耶梦加得的。”路鸣泽忽然叹了口气,略带惋惜地说,“这东西不论是用在楚子航还是楚天骄身上,都太浪费了,除非耶梦加得用在自己身上,还不算完全浪费那东西的价值,但她得到的并不完整,而且如今她属于龙类的心,几乎要被人类给同质化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把那部分白王龙骨分给夏弥,解决奥丁他们和那棵树,我就不用卖二分之一的命啦?”路明非对路鸣泽问。
“也不是。”路鸣泽摇摇头说,“你可以卖四分之一,我可以用白王龙骨暂时提升你的血统,哥哥你会短暂拥有凌驾于龙王的能力,你可以征服那棵树,借用那棵树一起杀死天空与风之王双生子。”
“那得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吧?”路明非问,“奥丁说,那棵树距离完全长成,至少还需要五年甚至更久。”
“嗯,所以我说白王龙骨还在也没用,我们的手里也并不是完整的。”路鸣泽点点头,接着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了句,“而且……已经没有时间了。”
“什么没时间了?”路明非有点没听清。
“没事,哥哥,所以话题回到我最开始提问你的。”路鸣泽看着路明非说,“你觉得现在的你幸福么?现在的生活和一切,是你想要的么?”
这一次路明非没有立马回答路鸣泽的问题,而是沉思了片刻后,对路鸣泽反问:“所以你为什么要一直这么问我呢?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当然,很重要。”路鸣泽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张小脸上的表情从未如此认真过,“这个问题决定了很多事,你我,还有所有人的命运。”
“所有人的命运……”路明非低声喃喃,他从没想过,路鸣泽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居然牵扯这么巨大。
但路明非也并没有觉得路鸣泽是在夸大其词或是危言耸听,路鸣泽不是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性格,既然他这么说,那这个问题就不是听起来这么轻飘飘的,它也许真的很沉重,路明非一个点头或者一个摇头,就会决定所有人命运的走向。
“不用这么沉重,哥哥,我不想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路鸣泽对路明非轻声说,“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哥哥,我不会害你,这个世界上谁都会害你,只有我不会,你是不是幸福,是不是安于现状,我这么问你,只是想确定你真正想要的。”
“你不会害我,我相信你。”路明非顿了顿,“但你又说这牵扯到所有人的命运。”
路明非的话说到这儿为止,其实他是想说,为了他一个人牺牲其他所有人,这种事路鸣泽绝对做得出来,因为在他的眼里,只有路明非最重要,其他的人都贱如草芥。
“我不会破坏你想要的东西,哥哥,你真的已经变了,和原本的你是完全两个样。”路鸣泽顿了顿,他低声说,“如果哥哥你还不信我,那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吧。”
“你说。”路明非不动声色地说。
“你还记得送你名物观世正宗的那个居酒屋老板么?”路鸣泽对路明非问。
路明非愣了愣,并不是在回忆,而是惊讶……他当然记得那个老板,说实话,关于那个老板身上他还有一些疑点没能解惑的,但路明非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路鸣泽忽然提到那位老板。
“你觉得第一次见面的人,会把珍藏的名刀送给你么?”路鸣泽对路明非轻声问,“哪怕他看你顺眼,觉得你身上有他的影子。”
“不会。”路明非摇摇头,说实话,这就是他最大的疑点。
“因为当年有人找上了他。”路鸣泽说。
“有人找他?”路明非微微皱眉,“有人找到宫本健次郎先生,让他把名物观世正宗送给我么?”
路明非的确很疑惑,会有谁这么做,那时候他还没进入卡塞尔学院,和蛇歧八家也没有接触,听路鸣泽这话,这个人也不是路鸣泽自己。
“嗯,他找过宫本健次郎,和他说起过你的故事。”路鸣泽点点头说,“除了我以外,他才是真正想改变你命运的人,我只是在哥哥你需要的时候,给予你力量,他是想要从灵魂和根本上改变你。”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问:“所以除了那把刀,那个人还送过我什么东西么?”
“哥哥你能猜到的吧?”路鸣泽轻声反问。
这一次路明非沉默了更久,他的目光落在绘梨衣身前的桌子上,那张桌子有一个带锁的小抽屉,抽屉的夹层里有一本笔记,写着他做了关于预知未来的梦后所有的心路历程。
“梦里的故事……”路明非小声说,“龙族’……是他把这些故事告诉我的,对么?”
“嗯。”路鸣泽点点头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真正能够预知未来的能力,因为世界线一直在变动。”
路明非沉默着,眼里的光不断闪烁,似乎他的大脑中无数的念头正在萌生交替。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打从心底里希望你不要一直做一个衰仔的人,他希望你不要发生那些另自己悔恨、遗憾的事,他希望你从一开始就能抓住命运,能改变一切,能救下所有你珍视的人。”路鸣泽顿了顿,他看着路明非,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呢,哥哥?”
说着,路鸣泽缓缓来到路明非的身前,他轻轻打了个响指,路明非眼前的场景切换。
穿着风衣的人趁着夜色缓缓走进居酒屋中,他坐在居酒屋老板的身前,提醒老板年轻时的往事。
“原来是你!”老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但他脸上的表情并不诧异,就好像他们原本就认识。
桌上的烛火照亮风衣男人的脸,英伦帽和风衣如山峰般的立领中,中年路明非的脸庞忽明忽暗,铁青的胡茬不复青涩,一双沧桑的眼瞳中,仿佛藏着这个世界最深最无解的哀憾。
“原来……是我啊。”路明非的声音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