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肿块几年之前就有,那时候它还是个黄豆粒大的小包,并没啥大感觉,当然摸上去也会有些微微的痛。之前做保健品的侄女还给自己按摩过,说这个没什么,肿块嘛,按摩一下就好,并且还推荐了一些药物,都是活血化瘀的。后来它就渐渐散开铺平了,高雪兰也就一直没拿它当回事儿。这段日子大概是累着了,抻着了呗?高雪兰这样去界定这件事,并没把这个包块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午睡痛醒,那一身冷汗和清晰地来自左胸的剧痛,让高雪兰再也不敢耽搁,在百度上随便搜索了一家医院网上挂了号,就这么直接闯过来了。
做彩超的医生诧异的看了一眼高雪兰,没说什么,只是让高雪兰躺平,又把右边做了一遍,然后丢给高雪兰一堆纸巾:“完事儿了,等会儿拿着报告去见大夫吧!”,言语间言简意赅,没有丝毫情绪,完后示意高雪兰出去坐外面椅子上等着,她在电脑前看图打字,给刚刚的检查结果下结论。高雪兰老实的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着,不大一会儿,里面叫拿结果,高雪兰分明从那位精英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儿怜悯,虽然人家并没说什么。敏感的高雪兰还是感觉到了那丝怜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齐主任依旧是满面春风,心平气和的看完了高雪兰的乳腺彩超,轻言细语的劝慰了高雪兰一顿。无非是不要焦虑,凡事要想得开啦、早睡早起不要熬夜啦,非常经典又略显婆妈的一大海碗贴心鸡汤。非常符合她知识分子温文尔雅的气质,这个漂亮女人倒是表里如一的温柔。这让焦虑的高雪兰真的如释重负,心情也变得愉快轻松起来。齐主任笑颜嫣嫣,问过了高雪兰家里有逍遥丸,然后和助手商量着,轻描淡写的给高雪兰开了两盒乳癖消,两盒维生素E,让高雪兰回去按时服用,就得了。
这个结果让高雪兰有点意外,不过更觉得轻松,来时的心急火燎,走时的愉快轻松,让高雪兰觉得虚惊一场。这事儿事发突然,却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儿小,这大概就真的是没休息好,一时的不舒服吧!高雪兰急出的一身燥汗,在清凉的门诊大楼里渐渐消退了,把刚才脱下来的风衣挽在手臂上,告别齐主任下楼交了钱、拿了药,脚步轻快的出了门,站在医院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寻好了路径顺着大街慢慢往回走。
这一顿折腾费时不少,天有点暗下来了,路灯还不很明亮,微风带着一丝凉爽轻拂着高雪兰的面庞。这里找不到公交车站牌,高雪兰也不想再打车了,就这样慢慢走着,释怀一下刚刚疼痛带来的惊吓。高雪兰打开手机,给谢天恩发微信:“天恩,我没事,大夫说是乳腺囊肿,给开了药,现在我往回走了。”语音发过去,这次谢天恩回得很快,马上页面上就出现几行字:我知道了,要多注意,好好休养休养。高雪兰笑了一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只会是给出一个答案,执行者肯定是自己,他忙,一向很忙,没时间,不可能会来接自己。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燕郊堵车的时段儿,马路上烟尘滚滚,从医院到公园儿这段路几乎水泄不通。高雪兰走累了,前望后望还是找不到公交站牌,要不,打个车?算了,堵成这样,打车也不过如此,还是走吧!前面的路高雪兰已经很熟悉,这里是冬天来交煤气费的时候走过的那条路。从这里一直走,然后右拐再右拐,就是行宫西大街,自己住的小区,就在那条熟悉的街上,右手边。
高雪兰拐过一条街又一条街风尘仆仆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了……疲劳和干渴,谢天恩轻描淡写的敷衍,事不关己的漠视,让高雪兰心底里升上来一股怨气。凭什么他女儿就能随便占有他的时间、他的车子他的人,能随便一掷千金,打车出行更是家常便饭,到了自己这里,就得思虑再三,节约为主?是自己太懂事还是太委屈自己,这样的日子到底为什么要坚持?这次走了还要等他吗,还要再给他机会吗?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思绪爬上了高雪兰的心头,无论怎样为他开脱,似乎都说不过去。
高雪兰开了门站在门口脱了鞋子,随手用门边的抹布擦干净浮尘,端正的摆进鞋柜里。扶着门框,高雪兰疲惫已极,一步步的慢慢挪进客厅,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动了。幸好茶几上有水,那是高雪兰为谢天恩烧好的开水,旁边摆着谢天恩喜欢的普洱茶、白茶、六堡茶。还有速溶咖啡,生姜红糖。谢天恩太忙,经常搞得自己低血糖,感冒又不肯吃药,总是一杯姜糖水温温热热的喝进胃里,才会觉得舒服一些。每天高雪兰都会掐着时间烧好开水,按照自己列出的食谱做好晚饭,等着谢天恩回家,生怕他受了一点委屈。她是那么心疼这个痛失所爱、极其瘦弱的男人,她希望用自己的体贴和温柔,补偿给这个男人一些家的温暖。
唉,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高雪兰想。南泥茶壶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冷落在茶几下面的格子间;一人一种颜色杯把的耐高温牛奶杯,也好久没人用蓝色杯把的那一盏了。这个家里只有高雪兰自己,从朝至暮,从二号楼到十六号楼,从冬到春。一种再也无法忍耐的冲动,在高雪兰心里激腾冲突,这样的日子,叫甜蜜的恋爱生活吗?自己是不是更像一个弃妇?他跟他女儿一家,生活得很幸福,不是吗?自己在这里,真的是很多余。可是,谢天恩他那样殷勤的对待自己的父母,甚至在长城上还叫了自己父亲一声爸,那是假的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谜一样的男人,谁能给高雪兰一个答案呢?
高雪兰的迷题还没有答案,另一个故事却已经在医院里悄悄儿发生了。在齐主任和做彩超的女医生之间,一场围绕高雪兰的讨论激烈展开,就像那隐形的风雨,在高雪兰走后酝酿了一场高尚人格的风暴。这场风暴,足以改写这个谜题的结局,乃至高雪兰的一生。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医院的前台来了一个电话;第二天早晨九点多钟,再也按捺不住、无论如何劝慰自己都无法做到坐视不理的齐主任,亲自打来了第二个电话。正是这接连的两个电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拉开了这场风暴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