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厚厚的云层里穿行,太阳那耀眼的金光不时冲出乌云,像刺破苍穹的宝剑,在机翼旁伴着翻滚的白云和乌云,变换着万千诡丽的风姿。这样的天气往往提示着前方在下雨,不过应该问题不大,否则这班飞机不可能出现在空中,早被停航了。高雪兰惊艳于此刻的风云变幻,和去年秋天来的时候,那梦幻一般一动不动的雪原般云海,场景是如此的不同。大概这云彩也有自己的心思,迷茫时一动不动,感慨时则变化万千吧!看似平静的高雪兰,此刻的内心就像这玄窗外的云海一样,时阴时晴。片刻间心里涌现出许许多多的念头,关于亲情的,关于友情的,关于爱情的,种种念头互相纠缠、起起伏伏变换不停。
高雪兰不能不担心,毕竟这一走,等于和谢天恩恩断义绝,自己后半生又将孤独一人了。父母对自己这个决定会怎么想?还有那些亲戚朋友们呢?儿子章文又会作何感想,他会担心,还是会埋怨自己这个妈,做事怎么这样不靠谱儿?至于谢天恩,高雪兰已经顾不得他的想法儿了,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排。唯独这个下了飞机就要做的钼靶检查,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了。
天作果然有雨,飞机落地的时候,林都机场笼罩在一片江南般柔情蜜意的朦胧细雨中。刚才那霹雳闪战、风起云涌的恐怖景象,此刻已经得到缓解,满天的乌云,翻涌弥漫成了一张巨大的灰色幕布,连天扯地的覆盖住了整个天空。然而不服输的太阳并未臣服,灰色天幕的边缘地带已经被金色的阳光扯开一道裂缝,就那么半天阴雨、半天晴的氤氲着无边的愁绪,并把这愁绪缠绵在无尽的天地和绿野上空。
接机的人群被拦在候机室外,不大的机场所有的执勤人员都在现场,甚至还有临时安检人员在帮忙。毕竟前几天国内又发现了疫情,林都机场不得不严阵以待。所有从外地回来的人,都要接受家乡的检阅,故意或无意,都不要千里投毒才好。行程码,身份证,家庭住址、来自哪里,一一填报完,再去隔壁转盘架上取了沉重的行李,大半个小时的时间都已经耽搁过去了。
林都机场是个新生派,这几年一直在扩容、扩建当中。这个城市的占地面积三万多平方公里,在全hLJ省不算小,地带狭长,有四个市辖区,一个县级市,五个县,人口不算太多,一共大约有八十多万人。这个城市不像bJ那样的超一线大都市那样,夜不闭市,异样繁华,相反的,倒很有森林城市、田园城市的悠闲跟平和,绝大部分开门营业的店铺打烊都很早,除了KtV和烧烤店,过了晚上十一点还亮着的,只有路灯。
就因为它地形狭长,所有的区县分布零散,通常从市里回各个区县需要一个多小时甚至俩小时左右的车程。为了弥补公交车次的不足或补时间差儿,经常有私家车拉私活儿,价钱比大巴贵几块钱到十块钱左右,很公道很方便,这就是倒备车。倒备车的营业时间一般下午四点是最后一班,司机或是市里人,拉完这拨就回了家休息、吃饭;或是区县人,跑完最后一趟也回了家开始休养生息,晚上不会出来拉活儿。所以说过了五点半,基本就没有回各个区县的倒备车了,只剩下机场通往市区的出租车,十元一位,和机场大巴一个价,倒也公平。
如果硬是要回区县去,也可以,那就得自己包个出租车,到家一百五,和平时的二十块钱差了许多倍,高雪兰觉得不值得。再一个,明天还要从家打车过来,在市医院做检查。这一来一回还是钱,还不如就在市里找个地方住下,明天直接检查完了再回去。主意打定,高雪兰和另一个也要回区县觉得价高的同乘,拼车回了市里,各自去找旅店,准备住下休息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高雪兰心中忐忑不安,思虑重重。高雪兰已经在bj生活了十多年了,回到家乡就待在那个四面环山、森林环抱的小镇里,并不到市里来。这十几年间,市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偏僻的一隅也会不断地翻新建筑,发展是必要的,发展才有进步。十几年间林城早已旧貌换新颜,彻底大变样儿,所以这里对高雪兰来说,和异乡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出租车司机自顾自把高雪兰丢在市医院对面的马路上,就急匆匆的走了,说是这里离医院最近,根本没给高雪兰选择的机会。左看右看,这里就一家酒店,地面到大厅有五级台阶,高雪兰拖着行李箱爬上去一打听,房价还挺贵,和高雪兰记忆中的一点也不一样。都走到家门口了,总不能让老乡给宰了吧?高雪兰有点儿不服气,下了台阶想再找个地方。可是拖着沉重行李箱的高雪兰俩眼一抹黑,不认得哪儿是哪儿,最终在附近兜了三个圈儿之后,还是住进了这个最便宜68块钱一晚、墙上的壁纸都有些斑驳脱落的某酒店打折房。
房间在二楼的尽头,一张大床,一个洗手间,进门走廊墙壁的简易木架板上,挂着三个扭曲的塑料衣架;床尾电视柜上有一个盖子快要掉下来的快壶、俩玻璃杯子;床单、被罩、卫生间里的毛巾,都是洗了又洗的84消毒水泡出来的白色;两双陈旧的塑料拖鞋颜色不一,藏在电视柜下面的格子间里。就这条件68块钱一晚还是打折的,都不如上次跟侄女一起住的那间小旅店,干净整洁、设备齐全,还有个吹头发的风筒呢!这里的洗漱用品也是一次性的,洗发水很山寨,任何一样东西都并不高级,跟去年和侄女一起住过的30块钱一宿的连锁店一比,整体上没出彩还差了一截儿,那还是俩人呢。
行啊,再走也累了,既来之则安之吧。高雪兰把巨大的行李箱费力的打开,里面套着一个小行李箱,衣服、椅子套、鞋子,旅行杯,还有睡衣,都在里面,叠的密密层层,码的整整齐齐。为啥要在大箱子里套个小箱子呢?一提起这个,高雪兰就来气,这个梗还不是因为谢天恩?一开始他说,他要开车送高雪兰回来,没几天又变了挂,说可以找个物流,结果一打听,物流要七千块!于是再变,改成了和高雪兰搭同一班机,还特意让高雪兰买了一个最大号的箱子,好一次性把搬家寄不走的细软都拎走。结果呢?结果就是谢天恩不跟高雪兰一起走了,他很干脆地回绝了高雪兰要他随行的请求,理由也很简单,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他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