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兰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肆意的情绪,擦了擦眼泪,看着椅子上的饼干,拿过来撕开口袋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泪水又来了,高雪兰却不再去擦,而是就这么流着泪吞咽着干巴巴的饼干,喝着保温杯里的水……于剑锋再也看不下去,为这个今天刚刚才结识的女人难过,心痛。患者于剑锋见多了,谁不是家人陪着、老公老婆爱着,诚惶诚恐的伺候着来看病的?很显然,高雪兰很特殊,她遇到了难处,看起来还有很多难言之隐,一个人拉着行李箱看病,没谁能帮助她吗,难道?这个女人太可怜了,明知道没人依靠,才会表现出这样让人心酸的坚强。
于剑锋很快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若是没人保护她,那么自己可以!我是医生,我熟悉这里也知道如何去治疗她,在我的能力力所能及之下,我愿意尽一个医者的责任和义务,尽可能的去帮助她!记得刚进医学院的时候,所有的医学生举着拳头在大礼堂里,面对着希波克拉底雕像宣誓:医神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于剑锋敬谨宣誓,愿以自身能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凡授我艺者敬之如父母,作为终身同世伴侣,彼有急需我接济之。视彼儿女,犹我弟兄,如欲受业,当免费并无条件传授之。凡我所知无论口授书传俱传之吾子,吾师之子及发誓遵守此约之生徒。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并不作此项之指导,虽然人请求亦必不与之。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做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现在,医者父母心的时刻来了。医生有无数的患者,那无数的患者都有自己的亲人,唯独你是个例外。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从病痛里救出来的,高,高什么来着?哦对了,高雪兰!该上班去了,于剑锋最后看了一眼高雪兰坐的地方,发现她已经叫了车,司机帮她把行李箱装进后备箱,她坐上车离开了。明天她还会来,于剑锋知道,他已经通知高雪兰入院了,她这会儿离开,肯定是先回家做个准备,顺便把行李送回家去吧!
那就,明天见。于剑锋离开窗口,走向电梯。他下午还要继续坐门诊,一周只有一天主任门诊的机会,其余的时间他都在住院部,巡视病人或者在手术室操刀。他的时间很宝贵,每天的吃饭时间甚至上厕所的时间都靠挤出来,今天他已经为了高雪兰破例了。很快,一波接一波的病患涌进来,于剑锋沉浸在不同病患的病情里,认真的分析和诊断,果断地进行处理。外科医生是铁打的,见惯风浪和鲜血,不但要意志坚强素质过硬,且得一身好体力,不然这一天下来,非累瘫了不可。
高雪兰一路风尘仆仆回了家,这里的房子没电梯,到了楼下的时候,她先酝酿了一下,憋了一口气,然后提着巨大的行李箱上了楼梯。一层、两层、三层,高雪兰喘着粗气在自家门前停下,掏出钥匙,累得打颤的手哆嗦着打开了房门。屋子里,大半年多没人居住的灰尘老厚,窗帘还是拉着、遮挡着阳光,沙发上还罩着走的时候盖上的床单布。餐桌上什么东西烂掉了,污绿的水干涸成一团水渍,染污了塑料桌布下面的桌旗。满室安静,不再有昔日的花红柳绿、一尘不染的温馨,封闭的空气里有一股陈腐的味道,满屋子熟悉的灰蒙蒙的一切,还有那些被老父亲胡乱摆在地上的快递大包裹、箱子,所有的一切,都在默默诉说主人不顾的委曲,都透着无言的凄凉。
谁说你没影响到自己的家人啊,父母哪一次不是你的接盘侠?说要回来,俩老的就急的什么似的,你不说原因人家大概也猜到了,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吗?老父母就这么一个女儿,真心实意的希望自己幸福,当初那么难以割舍,不也割舍了,让你走了么?本以为此一去你就获得了你的快意人生,获得了你想要的幸福,谁知道你走了大半年又回来了,还带着一身病,很可能还要了自己的命?你这,叫哪个当爹妈的能受得了!
思念及此,高雪兰悲从中来,扔下行李箱,揭开沙发上盖着的床单布,扑倒在沙发里失声痛哭。压抑的声音被楼下工地的声音掩盖,楼东边正在建汽运站的楼房,谁不欣欣向荣、蒸蒸日上?唯有自己,掉进了苦海深渊,回头无岸……高雪兰哭得肝肠寸断,声音嘶哑,半个多小时才停住了嚎啕的声音,一声一声默默抽泣。行了,发泄也发泄过了,不死就得活着,该干啥干啥吧!高雪兰脱掉风衣,挽起袖口,出门在楼道里找到自家的水管打开水闸,回来再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盥洗盆浑浊的清水,洗了条抹布,开始大肆清洁房间。
……两个小时以后,灰突突的房间变了样子,厨房和卧室的窗子对开着,清新的风吹进来,让屋子里很凉爽。一身大汗淋漓的高雪兰坐在餐桌旁,等着洗衣机里的各种被单子、窗帘子洗出来,顺便喝一杯咖啡,提提神。桌旗也被洗了,光秃秃的桌子上直接放杯子,留下一个圆圆的印记。高雪兰把寄回来的箱子包裹都打开,检查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又从行李箱里找出新桌布搭上,花瓶摆上,花儿插里,这个家,好像又因为有了人气儿,变得温馨美好起来了。可是,物是人非,连物都变了,高雪兰那些蓬勃恣意生长的花儿们,被闺蜜汪小雨养的搞死掉大半,过去的一切终究是回不来了。
“喂,雪兰,兰啊,你回来了吗?啊,都到家啦!”母亲终究是母亲,老高太太是掐着时间算计着高雪兰到家的,可她怎么没给自己来个电话报平安呢?累得几乎虚脱的高雪兰回答得有气无力:“妈,嗯,我到家了!收拾一下屋子。妈,我的快递都送回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多肉?对,就那些不开花的小植物。行,我明天还得去一趟医院,花在你家的话,拿出来先喷点水,就那么放着吧!”。顾不上了,万一明天开始住院开刀,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了,哪里顾得上多肉?都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