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高雪兰和老高太太正在发愁,今晚这呼噜声要怎么捱过?那个救星一样的小聂护士来了。就是那个眉毛黑黑弯弯的,瘦小的小女孩儿,也是她给高雪兰输血的时候,把那个带着冰霜的血袋放在怀里去焐热,捧在手里用体温暖化血浆的姑娘。她进来并没找高雪兰母女,而是直接找上了那个叫大生的男人:“这个陪护,你呼噜打得太响了!她是做大手术的,大病,还输了血,你不知道吗?你们这样影响她休息,影响她恢复,你们今晚换个房间吧!明天再调回来。”大生不情愿:“凭什么啊?我媳妇儿跟你们护士长认识,俺们是老交情了。再说都是住院的,啥样的遇不上啊?咋就俺们得搬家呢?”。
小护士并不买账:“护士长说了,为了患者的健康,同意你们搬家!反正就一宿,你们将就将就。明天早晨再搬回来,快点地,啊?”。高雪兰看了一眼老高太太,娘儿俩都挺高兴的,这一宿能睡觉了。大生不情不愿的开始抱被子、枕头,送到了隔壁没人住的隔离病房,又返回来把媳妇儿朱红艳的也抱过去,小护士见他开始动作了,就放心的走开了。大生一趟一趟的来回取东西,故意把鞋子拖在地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啥来头儿啊?真矫情!也就是遇上我心眼儿好吧,要不然谁会给你们倒地方啊?”。
老高太太听的不顺耳,护犊子的劲头上来了,要跟大生掰扯掰扯。高雪兰不让:“妈!算了。他们搬走肯定有意见,只要咱们这一宿能好好的睡个觉,就坚持一小会儿吧。”。果然的,那个懒鬼大生,搬了几趟以后就过去睡觉了,没再回来闹腾。病房的夜,随着那两口子的离开终于安静下来了,屋里只剩下高雪兰母女两个,老高太太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高雪兰睡了一天,反而睡不着了,伤口隐隐作痛,临睡前那一针肌肉针,止痛效果已经过劲了。伤口的疼痛,反而让高雪兰的脑子越发的清晰起来。
也许,每个人都曾在寂寥的夜里,思念过某一个人。留不住的时光,就像那爬高的藤蔓,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却让人看不清它的根须,只留下那么多琐碎又满印心血的旧忆。好多事情的发生,再到后来的结局,无一不偏离了原来的路线,这就像两个人的爱情。我爱你这件事,明明知道不该放纵太多,可是后来还是忍不住去期待,去付出,去全心全意的守候,期望着你能给我同样的回报。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会期待很多,想着要事事臻于完美,也想要一段完美的爱情,恩爱、甜蜜,能白头到老。两个相爱的人一定会永不分离,像童话一样幸福。
可等我们经历过了万水千山,直到山穷水尽,才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完美。爱而不得、得而复失,两个人终究会在反复的折磨中,互相彼此错过……到最后,我们终于也会知道,月有阴影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就像曾经多情的你,终有一日,也会变得冷漠淡然。那种求而不得的遗憾,将会伴随着那个深情的人一生。那些无处安放的遗憾,就埋进了心里一座时时凭吊的孤坟。那个人,不会是章秀林,不会是谢天恩,会是谁呢?陈伦吗?陈伦早已身为人夫,这个深情痴情的人,满身伤痕的人,只会是自己,高雪兰。女子本就多情,偏偏高雪兰是水做的女人,天真又善良,对人毫不设防,她眼里看来,满天下都是可怜的人。她又是天生缺爱没有安全感的女人,付出一生拼命去换,终究还是错付了。
此刻的bj夜已深了,通州某处小区的窗子,还亮着灯火。谢天恩站在窗前张开酸麻的双臂,活动一下手脚。又是百无聊赖的一天,又是埋头苦干的一天。这样的日子千篇一律,没意思极了。可他不能不过,身后是凌乱的房间,猫毛、玩具,吃剩下半个的苹果,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的脏袜子……这就是他的生活,水深火热,然而,谁能救他,谁又敢救他呢?高雪兰离开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怕是够写一本书了。担忧,焦虑,可他不敢表现出来,脸上一贯的云淡风轻,连电话也不敢打,微信也不敢聊。
谢新月太精明了,他手机上有了跟高雪兰联系的蛛丝马迹,又将会不得安宁。这段日子谢新月灌输给他的概念,似乎也在影响着他的神经,影响着他的决定。高雪兰很美好,但她离开了,一旦离开不在眼前,影响力就会变得薄弱,没人替她辩驳。而那些司空见惯的所谓事实,同事们津津乐道的关于北漂儿是如何蚕食鲸吞bj土着财产的故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被灌输进谢天恩的耳朵,他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了:如果没道理,为什么发生的概率是那么高?事物都有规律性,雪兰会跟那些人不一样吗?会不会呢……
在高雪兰主持家务的日子里,他回到那个窗明几净、温馨和谐的家,心都是欢呼雀跃的。爱干净的谢天恩以前也是被小梅这样细心照顾着的,他何其荣幸,又何其不幸?两个女人都对他这么好,然而他两个女人都留不下,自己该不会是命里克妻吧?头一个女人跟自己摸爬滚打辛苦半生,临了儿死在了卵巢癌上,高雪兰又得了乳腺癌,眼下生死未卜。苍天呐,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要怎么惩罚我谢天恩啊?一个两个都要死在我面前吗?癌症,你怎么就跟我干上了。
一个在林城的医院里苦思冥想,仿佛进入人生哲理的殿堂,产生了圣人般的哲思。一个在繁华的帝都自己的巢穴,苦不堪言的举起迷信的白旗,背叛科学和常识,向虚无的宿命投降。于剑锋能安排小护士把影响高雪兰睡眠的人挪走,却没办法控制高雪兰自己的睡眠机制,随时听从命令,即刻入眠。幸好尽管高雪兰思潮起伏,精神的大海波涛万丈,奈何身体跟不上精神的强度,毕竟是术后的病人,还是疲极而眠了。早晨起来,高雪兰没用老高太太周,这回高雪兰能自己翻身下地了。一只手使不上力气,可以先用双脚勾住床头的栏杆,这样双脚一使劲,右手再支一下,就可以轻松的起来了。自己去卫生间如厕,洗漱,再回来拿着保温杯去打热水。老高太太不让:“你别去了,别抻着!我去吧?”“不用了,我试试,不行的话你再去。”。打水可以活动活动,这个机会高雪兰怎么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