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信的事儿,那我就可以借口有别的事情,不用过来亲眼目睹这么扎心的一幕了,不是吗?你跟那个丧尽天良的高富贵有什么可聊的,至于忘了时间,喝得酩酊大醉?当着我的面你就叫高富贵,高富贵来了你们就开怀畅饮,也终于不用违背你的心意,亲亲热热的叫老叔老婶儿了,是吗?高雪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伸手推高玲:“你起来吧,你坐我身上我尿不出来!”高玲哭啼啼的不肯离开,还是坐在了高雪兰身上:“我不地,我就坐你身上,你抱着我,呜呜呜!”高雪兰这幅样子坐在马桶上很尴尬,心里有些烦乱起来。不说是自家人吗?那么就不要搞这一套虚伪的东西。难道嘴上说一说我爱你,就是真爱你,那背地里搞这些,又算什么?抱一抱就是我爱你,那这满含深情的“老婶儿啊”,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要骗我,对我真心一点,公平一点,好吗?难道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真情假意我都分不清,你给了我一刀、还要我陪着笑脸接受,嘴里还得说没关系、不要紧吗?
亲人的刀子拉人最疼,因为我对你们不设防,因为我是那么的重视你们,真心实意的对待你们,你们不该这样对我,你们知道吗!高雪兰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翻滚的情绪,回手按下马桶的键钮冲了水,出来围好围巾,拿起衣架上的包和眼镜戴上,做好了走的准备。高雪兰对还在忙着往厨房里撤酒菜的老高太太,尽量平和的说:“妈,既然你们有吃的了,不需要我做,那晚上饭你们就自己吃吧,我先回去了。”高雪兰并没打算撕破脸皮,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娘家,只想暂时回避,躲开这份扎心的尴尬。高玲撕扯着高雪兰的袖子,死活都不放,哭得泣不成声:“我错啦!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给你跪下,行不行?”高玲嘴里说着话,身子就往下萎,当真的就跪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这个举动,让高雪兰的心,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愤怒的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闸门,呼啸着,带着心疼和难过,轰然一声奔涌了出来。高玲是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高英雄前妻侯菊花是个赌鬼,小高玲几乎长在高雪兰家,跟着高雪兰的儿子章文一起长大。高玲的婚姻失败,高雪兰也跟着操碎了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个酒鬼侄女让高雪兰心疼又头疼。打爹骂娘、诈骗父母钱财的高富贵回来了,还在家亲亲热热的吃了一顿团圆饭,这件事儿充其量不过是老高头儿老两口子,心慈面软没立场、没记性。虎毒尚且不食子,不管高富贵怎么不是个东西,做父母的也难以割舍。高雪兰心里就是再委屈、再不乐意,也还是能理解。高雪兰在乎的,是老妈那个冷漠的眼神儿,自己不来、看不见就蒙混过关那个态度;高玲那哭得肝肠寸断的表情,那一声亲昵到让人痛苦的“老婶儿”……但是这件事跟高玲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当初那一幕窝里斗的闹剧她没在家,今天的事儿,她最多就是喝多了,认错了人而已。
但是,高雪兰特别讨厌高玲一不动就借酒撒疯这一出儿!女孩子家家的,不就是处个对象没成,眼瞎没看好男人,离个婚吗?怎么就还过不去了,难道你非要在这棵歪脖树上吊死吗?如果高玲不是这么贪杯、任性,有一丝丝儿的理智,那么她不会跟高富贵喝到这个时候,忘记了高雪兰来的时间。这不仅是不理智、不自控的结果,更是不分对错、不辨亲疏,甚至往深里说,这叫认贼作父。跟自己的寇仇亲近就等同于背叛,自己当初的做法在此刻的亲人们看来,无疑就是多管闲事,甚至是惹是生非的罪魁祸首。自己的亲妈,一看是自己来了,害怕被指责也好,还是心虚也好,立马儿把脸先寒了下来,来个先发制人。
你可以爱你的儿子,只要你不嫌弃他是个混蛋,但你不该因此不爱我了呀?这一切,让高雪兰寒心。高雪兰说要走了,老高太太并没拦着,而且冷冷的说高玲:“你让她走!撒开她。”看着亲妈的冷脸,侄女的哭闹,高雪兰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理智正在一点一点的离开这个为了命运苦苦抗争,外表冷静、内心里满是失望和打击的女人。我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你的儿子们……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高雪兰压抑了五十年的心底,慢慢的升了上来。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女儿并不受宠,高雪兰的存在感很低,在很多问题上有这个人、没这个人,似乎也无关紧要。没错儿,爸妈是爱我的,但那份爱里,是有斤两的。这让高雪兰的心凉了起来,那些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自信,又被这些心底里沉滓泛起的往事打压,很是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如小学同桌所言,不是高家亲生的女儿?自己的爸妈,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爱过自己,是这样的吗?
高雪兰心灰意冷,难过的转过身,要离开这里。高玲死死拉住姑姑高雪兰的衣服不肯撒手,高雪兰把外套脱掉扔在衣架上继续往外走。高玲见状又死命拉住高雪兰的丝巾不放,仿佛只要高雪兰一离开,今生就要跟高家人永别了似的。高玲的身子往下坠,借助体力来拉住高雪兰,这个动作,把高雪兰扣在丝巾上的别针弄弯了,尖利的别针,一下子刺破了高雪兰的肩胛。墨绿色的亚麻丝巾被别针拉扯出很大的一个口子,在重力的作用下,重重的勒住了高雪兰的脖子。高雪兰怒了:“你要这个吗?你要给你,放开我!”高玲醉眼迷离哭得无法自制,死死的纠缠着高雪兰,希望高雪兰能原谅自己的“背叛”。此时的高雪兰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只要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这股怨气就会自动慢慢消散了。
在这一点上,高雪兰和除去老高头儿的高家人不一样,她不是一个趁热打铁、火爆热烈,把所有的话都敞开了聊的人,她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需要一个安抚自己情绪的时间。高雪兰掰开了高玲死拉着自己的手,走出房门想要把门关上,顺手把高玲往门里推了一把。谁知道,高玲酒醉的身子并不灵活,不知怎么就失去了控制,顺手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倒在那一堆满是鞋子的脏兮兮的地垫上。高玲吃痛,趴在地上心情复杂的大哭起来,失败的挽留,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不被疼爱的孩子。姑姑高雪兰并不真的爱自己,否则怎么会这样绝情呢,半点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