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女被女儿推倒,老高太太愤怒了:“你推她嘎哈呀?乐意走你就走呗,反正我们这一帮老弱病残的,也打不过你!高玲,你起来!你不就是嫌乎我儿子回来了吗?你……”高雪兰再也不想听到任何一句指责的话,那句我儿子,深深的刺激了她。就那么顺手一推,没用多大的力气,高雪兰也没想要把高玲怎么样,高玲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弱不禁风。可她就是倒在了地上,还委屈的大哭,整个场面立马儿转变成了高雪兰欺负人,而不是被自己的亲人们集体背叛。有时候错误像锦上添花,有时候像落井下石,高雪兰对高玲这个举动又惊又痛,高玲这么干,无异于和高富贵协同合作,而老高太太那一句老弱病残,无疑坐实了高雪兰欺负人的事实。不论高玲当初的出发点是什么,现在都已经作为帮凶,一起用实际行动对高雪兰造成了二次伤害。
高雪兰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平时自己对高玲、对父母都是很用心的,怎么就忽然演变成今天这样,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呢?高雪兰心如刀绞,浑身战栗,慌乱的快步离开了这个自己那么熟悉那么热爱,愿意为了它的和谐幸福付出一切,如今却狠狠伤害了自己的地方。原来,不能原谅心如蛇蝎的高富贵,就是自己最大的错误;不能包容这个连自己亲爹妈都诈骗、都欺负的人渣,就是没亲情,不够宽容,就应该被高家人集体弃而诛之吗?这句老弱病残和高玲的随手倒地,配合的是那么天衣无缝,高雪兰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套路,都是有预谋的,否则的话,一步步怎么就那么紧凑呢?高雪兰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亲妈的做法,还有高玲看似无意的火上浇油,无疑把这件本来能压的下来的事,往大里搅了。这一家人,或许心都是好心,然而却从来不会把一句正常的话,正确的表达出来,总是情绪压过理智,甚至为了洗清、洗白自己,不惜夸大事实、歪曲事实,把对方贬低成狗屎。
以往每次家人们之间发生了纠纷,做和事佬儿的人都是高雪兰,陪着笑脸儿出钱出力,高度理解双方立场,两面和稀泥,调解家人之间的误解,化干戈为玉帛。但是,事情一旦到了自己这里,是没人能说得明白这里面的是是非非的,最后总是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还得是自己出面圆个场,再不了了之。她们那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理不清这些道理,只顾着自己闹情绪,根本听不进去对方怎么想,也不会易地而处,没那个替对方想的心量和智慧。只觉得是自己受了委屈:你不顺着我,就是不爱我了、就是对我不好!脾气都属炮仗的,沾火就着,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解恨说什么,根本不管对方会不会伤心?今后又要怎么去挽回这段关系?理所当然的认为,平时的和事佬儿高雪兰,就应该有这个胸怀和度量,能包容和消化这一切。
其实不然。高家的家长里短儿,那些年高雪兰和当时还是恩爱夫妻、最擅长处理矛盾的前夫章秀林,都没少操心。章秀林是个有内秀的人,看事情很透彻,也许是旁观者清吧?一说一笑间,高家的战火硝烟之樯橹,就都灰飞烟灭了。可是,现在人家章秀林不再是老高家女婿了,也没有那么一个人儿,乐意自己出钱请这一大家子吃吃喝喝,酒席上互诉衷肠了。高雪兰也不是以前那个铁路工人的老婆了,铁路工人工资高,比林业工人一个月多开几个月的工资,腰板儿粗,钱儿冲,能给高家大小分担“苦恼”了。离了婚的高雪兰一无所有,房子拆迁了,好几年都没盖完,自然是没房;那些年就在家带着儿子章文了,分不了身出去上班,过日子实心实意也不会留后手,自然也没自己的存款;做买卖的时候是个手艺人,个体户这玩意儿是干一天吃一天,不干就没进项,在家带孩子时间一长,手艺生疏了,自然也就没了工作。
人到中年,高雪兰混成了三无女人。不要说外面社会上的人瞧不起,就是自己家里人,也照样瞧不起。没有利用价值,就等同于是个废物,说话没分量,没人重视你的存在。有钱有东西跟着,没有爱也有爱、不亲也亲;没钱没东西只有满腔的爱,一双勤劳的手,那有啥用?狗屁都不是。唯钱、唯物质论,谁有钱高看谁一眼,对自己的亲人都这样,这叫不叫势利眼?高雪兰不想去细琢磨。很多时候看到家里乱糟糟的样子,高雪兰还是想去给双方做和解,然而心情变了,此刻的人微言轻,说句话跟放屁一样,谁还肯听呢?高家所有的问题,都是拿到桌面上吵,来解决的。也不知道这一家子上辈子是不是战场上的敌人?为什么非要这样表达感情,互示恩爱。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高家的热烈火爆形同战场,但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心里有意见高雪兰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多年了几天书,连亲情都念没了,就是忘本!不管怎么说,爸妈把你养这么大,给了你一条命,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而且,高家不也没错待过你啥吗?没渴着你、没饿着你,还供你读了书。不就是总爱张口闭口的说,女儿是外姓人,女儿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这个家多亏了有儿子,儿子才是这个家的脊梁骨儿么?事实上,老高家老两口子,不光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虽然供着女儿高雪兰上完了高中,算是比那俩儿子多花了三年读书钱,可他们俩不爱念书,并不是老高头夫妻不想供他们。
女儿高雪兰结婚的时候,老高太太说是为了跟章秀林的妈置气,章家只给了高雪兰五百块钱彩礼钱,连顿饭都不肯张罗,所以她也就只给高雪兰做了两套新行李和一些小物件,觉着这样也就对得起老章家那五百块钱了。也不怪老高太太小气,那个时候的高家已经因为拆迁,搬离了以前做买卖的地方,的确是没啥钱了,但也不至于就剩下两套行李的钱。而是老高太太天然的觉得,嫁女儿跟娶媳妇儿不一样,娶媳妇咋的也得给个房子,给准备好一应过日子的东西。女儿好歹给几个,打发了就可以了。以前她们那代人结婚那会儿不也一样吗?当爹妈的也都是注重娶媳妇,怎么穷也得预备彩礼,最少要买上几床花花绿绿的新被面儿,买俩洗脸盆和一块大镜子。把嫁女儿当做一件很简单的事,连新行李都没有,旧的往一起一搬,顶多买个新暖瓶,糊弄一下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