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家二老觉得,女儿嘛,是别人家的人,给多少,那也是拿到别人家去了,不划算。不过,好面子的高英雄把这件事揽了过去。一则是高雪兰这个妹子在父母跟前没少替他尽孝,二则章秀林是高英雄的同窗加好友,把妹子嫁给哥们儿,怎么地也得办置办置。于是高英雄兄代父职,认认真真的替父母操了一回心,把南来北往的朋友们聚在了一起,给妹子大大的操办了一天送亲酒席,也算是代替老高头儿夫妻俩,给妹子壮脸了。两个儿子结婚的时候,老高头儿夫妻俩都给了房,大儿子高英雄给的是楼房,全套的实木家具还有音响。那时候老高家正是有钱的时候,高英雄的婚结的很是高调拉风!邻居亲朋们不拉桌的吃了三天的酒席,谁不夸老高家有钱、日子过的富裕?可惜的是那楼房被高英雄后来做生意的时候赔钱,给贱价卖了。
老儿子高富贵在高雪兰结婚一年之后成的家,老高头儿夫妻俩给老儿子准备的,就是自己在住的平房。即便是手里没啥钱了,高家二老认可自己出来租房子住,也要给儿子结婚备下一套房子,也买的新家具和床上用品。俩儿子成家娶媳妇儿,那是给高家传宗接代,高家二老都根据自己当时的实际情况尽了力了,可谓是极尽父母慈爱之本分。不给女儿高雪兰房子,那是因为女儿是外姓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生了孩子跟人家章家姓,给了房子不就带走了吗?给儿子就不一样了,娶了媳妇是进高家的门,生了孙子、孙女那是高家的血脉,跟老高家一个姓,儿子媳妇儿才是自己人。高雪兰不明白,姑娘儿子,不都是父母的血脉,是当妈的十月怀胎,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吗?为什么男女就不一样了呢?难道女儿不是爸妈的骨血,没爱待过自己的爹娘,没尽过孝道吗?
可妈妈老高太太陪着自己逛百货公司买被面儿和枕套的时候,眼神儿里流溢出来的那种慈爱和欣喜,是骗不了人的,说明老高太太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儿的。可能只是传统的思想桎梏了老高太太的思维,实际上真的如她所说,闺女儿子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疼的吧!本来这些事,早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高雪兰也从来没把这些事,真的放在心里,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但是凡事架不住联想,从小到大,做父母的再怎么注意平等,总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你不往那里想,就都不是事儿,只要认了真,一件件一桩桩,似乎都透着不公平三个字。而这个不公平,其实就等于说,爸妈不爱你,并不那么得意这个唯一的女儿。高雪兰想起了做过公家托儿所老师的邻居阿姨,她说,哄孩子是有窍门的,哪个哭你就抱起哪个哄着,不哭的不用抱!要不然你天天每个都抱着哄,还不得累死?
自己会不会就是那个传说里不会哭的孩子?太乖巧了,太懂事了,反而使自己失去了爸妈的关注和疼爱呢?即便是亲人,一旦你做的事太过于理所当然,人们就会渐渐忘记你的付出、你的好,而有一天你对这些提出质疑,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大的不应该。世界上的事儿,大部分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是当事人,谁也搞不清到底咋回事儿?就是当事人,遇到不在一个平台上讲道理的,照样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高雪兰前脚出了娘家门,后脚高玲和老高太太这顿提高八度嗓门的吵叫,就把耳背的老高头儿从卧室里惊动出来了。没见到事情经过的老高头儿莫名其妙:“咋地了?”老高太太满脸不高兴:“你说咋地了?老儿子不是回来了嘛,雪兰来看见了,就不乐意了。咋留也留不住,把高玲也推倒了,走啦!”。
一向爱把事情夸大了说的老高太太,此刻见了老高头儿,好像久旱的小苗逢了雨露,又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儿见了爹娘,立马儿把高雪兰走了的事儿,夸大了十倍,用她那生怕谁听不见的大嗓门,不无委屈的跟老头子告了高雪兰一刁状。仿佛以前不管刮风下雨都来尽孝心的那个人不是高雪兰,而是另外一个人,现在这‘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才是罪大恶极的高雪兰。高玲坐在床边兀自委委屈屈的哭,跟老高太太两个,已经互相愤恨的把高雪兰批判八遍了,无非是“我对她多好,她对我多无情、多狠心”“一点不懂道理,我的儿子我凭啥不能心疼”之类的,都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看见一家之主、爷爷老高头儿出来了,高玲索性把嗓门放大些,吚吚呜呜的从指缝儿里漏出来几句话:“我也不知道她这是咋地了,我拉也拉不住!你们看看我这手,都咔秃露皮了……”高玲的右手掌上,的确有些擦伤,酒醉的人不灵活,大概是摔倒的时候磕哪儿了。听着这娘儿俩连哭带叫,夹七夹八这么一顿诉说,老高头儿的怒气也升起来了。怎么地?不就是我老儿子回来了,在家吃了一顿饭吗?雪兰这么干太不懂事了,在老人跟前怎么能这样混账?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都这么一把岁数了,还能活多久?临死之前想看一眼一家老小团团圆圆,都不行啊?你咋那么能耐,还能管得了我们家的事儿,啊?!老高头儿一肚子不高兴,问过之后也没再吱声,默默去了隔壁大儿子高英雄分下来没装修的房子,也就是高富贵在家的时候开的麻将馆,独个坐在麻将机前垒麻将,想要算算吉凶。
用扑克牌或麻将算吉凶,已经是老高头儿的习惯了,这日子忙忙叨叨的时候得算一算,闲出个屁来的时候也得算一算。忙的时候看看这忙的结果咋样,能多收入几个钱儿不?闲的时候算一算,今天能有人来玩牌不?没人来就得出去玩了,虽然也不寂寞,可那抽的红子钱不就落在外人手里了么?怎么地也不如在自己家玩,麻将瘾也过了,零钱也捞着了,还守家在地的,一到吃饭的时候,这屋一喊那屋就听到了,啥都不耽误,这才算是两全其美了。码了半天,拿这个、拣那个,总有两对牌是拿不开的,好像别扭鬼一样,杠死在了那里。老高头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厕所的蹲便里吐了一口浓厚的唾沫,骂道:“气性还不小!这事儿看起来还不好办了,要不的,我去一趟说道说道?”老高头儿平时是不操心的,家里买东买西、芝麻绿豆的事情都是老高太太张嘴,指使老高头儿去跑腿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