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兰听儿子章文问是咋回事儿?刚刚想要压下去的委屈跟愤怒,又在火辣辣的心里折腾翻搅了起来。高雪兰深吸了一口凉气,扫一眼周围陆续走过的行人,不想情绪失控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到。四外张望一下,见不远处顺着堤坝下去在河边空旷处,有一张水泥的木纹长椅。高雪兰走下去不顾寒凉坐下来,远远避开闲人,跟章文细说:“还能是咋回事儿?刚才我遇见高富贵了,就在你姥姥家门口,他们喝酒吃饭来的。你姐喝多了,拉着我不让我走,我把她推回门里边,她自己摔倒了,你姥姥骂我不是人呢!”章文听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隐含着压抑的怒气和说不尽的委屈,叹了一口气劝道:“妈,你也知道我姥姥那个人,心肠软,再咋说高富贵也是她儿子,他们的关系能断得了吗?我姐就是个糊涂蛋!她都跟我说好了春节回来看我,结果我回去了,她倒没回去。你也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凡事要克制,别把自己气坏了,也不值得。”。
高雪兰听儿子章文说要自己克制,不禁委屈起来:“我还得要克制?我就够克制的了!平时做饭都是我,做完了刷碗擦地,我从来没说不乐意过。你姐带着对象回来吃饭,都是我一个人忙乎,哪天不是天黑透了才回来?就没有一个人看到我的好……”章文说道:“那是你这样说,人家不一定这样认为,我也知道你委屈,你受累了。你是自己乐意帮我姥和我姥爷做饭,你不是舍不得他们吗?我姐那个人她就那样儿,为了那个人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也真是笨到了家了。她爱做不做吧,反正你要是觉得累了,就歇几天再过去。都是自己家人,别计较那么多,你觉得委屈,人家还说你打人家、欺负人家了呢!我姥和我姐还说她们对你多好、给了你多少东西,我姥和我姐说,你到现在你还欠我姥姥的钱没还啥的。听得我真想说,我妈欠你们多少钱?我替她还了!”。
章文的话在高雪兰耳边自动形成了画面,妈妈老高太太那高八度的声音仿佛就在眼前。高玲的确是送给高雪兰一些她用剩的各种半瓶、少半瓶的东西,乳液呀、眼霜啊、沐浴液啊,都是化妆品。还有一块她看着模样不满意送给高雪兰的手表,售价一百多块钱,后来高玲和她对象又买了一对漂亮的情侣表。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高玲从外地搬家带回来的加湿器,再加上高玲逃离家暴那时候,曾经让高雪兰陪着去云南旅了一次游。在高玲眼里这些都是钱,送给高雪兰的时候,总不忘顺便提一句这些东西原价是多少?念念不忘她对高雪兰的付出,而高雪兰整个就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对不起她高玲这片心意,还欺负了她。亲妈老高太太对高雪兰从来不提还钱的事情,她也知道高雪兰除了她还有别的外债。老高太太深明大义的对高雪兰说,让高雪兰先紧着外人的饥荒还,自己那点钱不急着用,慢慢还就可以。高雪兰和高英雄、高富贵都不一样,高英雄欠老高头儿夫妻俩的钱,人家从来没说不还,瞅准了各种机会钱是钱、东西是东西,都给家里源源不断的运送。
当初老高头儿夫妻俩买房子,高英雄拿了钱,高雪兰也拿了钱,只有高富贵一毛没拔。后来房子拆迁,老高太太收拾楼房的时候都是高英雄出的装修费,老高太太办工作,那也是高英雄资助了一半的钱才办下来的。高英雄跟父母的关系是水乳交融、有来回的,很难分得清这些资产到底都是谁的。高富贵则是一个无底洞,从来跟老高头儿夫妻俩借钱,都没还过一次。嘴上说是借,实际上就是拿,老高头儿不爱吱声,背地里、明面上从不问高富贵要;老高太太磨叨几句,高富贵脸皮一耷拉,说一些他多为难、吴莉管的太严之类的话,欠的钱不给老高太太,她也就忍了。从小到大,高英雄和高富贵惹了多少事?因为打架斗殴公安局罚了多少款?老高头儿夫妻俩赔了人家多少医药费,操了多少心啊!高雪兰没离婚之前一直是家里的万金油,该不该管的事儿,亲妈老高太太一个救急电话,也得管。花钱、跑腿儿,出力,哪一样乱七八糟的大小屁事儿,都得高雪兰来操心料理。
现在高雪兰落单了,没有章秀林堆着一张笑脸帮着高雪兰斡旋了,慢慢的也就成了隐身人。出不了钱还可以出力,但好像,并没有人再像以前似的在意这些,对高雪兰的付出也并不看重。在高玲跟章文痛诉高雪兰不是的时候,老高太太也吵吵把火儿的说,她年纪大了,连亲闺女也这么不懂事儿。老高太太愤怒的说:“你妈膈应你老舅,我能咋整?我和你姥爷都这么大岁数了,以后死了这仨玩意儿都到不一起!我跟你姐送了她那么多东西,衣服鞋的,不就是因为她没钱,照顾她吗?你瞅瞅你妈干的这事儿,白瞎了俺们娘儿俩那片血心了!”章文只能忍着不快,好言好语的安慰老高太太消消气,别发火儿,高玲加油说老高太太血压都升上来了,都是高雪兰给气的!回来气老的,欺负小的,心里谁也没有,谁也容不下,越活越回陷了,而她们是多么的委屈,白给了高雪兰那么多好处,高雪兰没良心,这样对她们。
高雪兰越听越生气,截住章文的话,愤怒的嘶吼:“她们给我的东西,我明天都给她们拿回去!她们跟高富贵一个鼻孔出气,拿我当什么了?我不需要任何好处,我只求她们能公平的对待我!不要拿年龄来说事儿,老的也不糊涂,小的也三十多岁了,这么说就是故意给我扣上一顶不仁不义的大帽子!”高雪兰的心被来自亲人的利箭彻底伤透了:“我的付出在她们眼里算什么?拿钱来衡量一切,衡量亲情。我是没钱,可我出力照顾他们,从冬到夏走着去、走着回来,我做得都是无用功、什么都不算吗?我不是人吗?我是乞丐吗?!她们这样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对我的立场无视,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则去,毫不留恋!高玲口口声声说她对我比对她亲妈好,好就是背叛我?我天天都去,她管我叫老婶儿?你姥姥说不让我看见就好了:在她们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我什么时候打她了?就推了她那么一下,她就躺地上故意整我。什么亲情?都是套路,都是虚情假意!”泪水,汹涌而出,高雪兰全身颤抖,情难自禁。多年以来对娘家无偿的付出,那一片心,都被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