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惹不起的人
尹氏生气道：“我是她母亲，为何还要去讨她的欢心？难道不该是她孝顺我吗？我养女儿有何用！”
“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念儿小姐虽说和辰王殿下退了亲，可她还是老爷心里的宝，老爷有多宠她您是看在眼里的，得罪了念儿小姐，就等于失去了老爷的心，今天您还没看明白吗？”
吴嬷嬷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尹氏的心里。
她忍了许久的眼泪再次滚了下来：“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他共枕了几十年的枕边人，可在他心里，我半点位置也没有，我、我……我要怎么做他才会心里有我？吴嬷嬷，你告诉我！”
吴嬷嬷心里也是一酸，拿出帕子替她拭泪，缓缓道：“小姐，老爷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以前你不是做得挺好，老爷对你也尊重和气，现在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
“还不是因为念儿那丫头……”尹氏想起来又是一阵堵心，“她近来处处和我过不去，以前她虽然脾气不好，对我还是很依恋的，现在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她落水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想知道那丫头心里想的是什么，可偏偏她把凝香阁的人都打发走了，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
吴嬷嬷也很头疼。
沈念儿最近的确是变了，以前夫人和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把她拿捏在鼓掌之间，现在的她，表情总是淡淡的，偶尔眼光瞥过来，那眼神却仿佛能穿透人心似的，看得她一阵心慌。
难怪夫人觉得不舒服，就连她见了沈念儿都有些打怵。
吴嬷嬷想了想：“小姐，念儿小姐和老爷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小女孩儿家家的使小性子也是正常，您只要放软了语气多哄着点她，她会乐意亲近您的。奴婢看最近天气转凉，也该添置些新衣服首饰了，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给念儿小姐做几套锦衣坊的衣饰，打几件漂亮的首饰，念儿小姐一定会领您的情。”
“好吧，就依你。”尹氏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是这样一来，又要掏出一大笔私房银子，她有些不甘心，“做衣服首饰的时候，别忘了给若云也订几套。”
吴嬷嬷忍不住道：“小姐，您又犯糊涂了。要想让念儿小姐和您亲近，这次就不能给若云小姐做衣服首饰。”
尹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心里堵得慌。
对自己好和自己亲近的人，自己不能对她好，和自己做对的人，自己却要花大把的银子和心力去讨好，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小姐，您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厨房传膳。”
尹氏点了点头，她还真的是饿了。
因为沈念儿迟迟未归，沈瀚文把家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找了，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谁还有心思吃饭。
吴嬷嬷派了人去传饭，可带回来的消息让两人都是一阵发堵。
厨房的人回话说，正在忙着给老爷和小姐准备晚饭，夫人的饭食怕是要再等等。
尹氏脸色都变了：“……”
好气！
她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又想砸，吴嬷嬷忙过去将东西抢在怀里。
“小姐千万别拿自家的东西出气。”
不过也难怪尹氏生气，那父女二人一起用饭，居然不派人来请夫人，分明是把夫人当做了外人。
尹氏一阵气苦。
＊
书房中，各种山珍海味摆满了一桌子。
沈瀚文今天破例让在书房摆饭，以前书房可是他的禁地，不但打扫得一尘不染，等闲都不让旁人进来。
宫凌就坐在沈念儿的身边，规规矩矩的，十分懂事乖巧。
他知道沈伯伯爱干净，最爱惜他的书本，不但没有乱跑乱动，更是把小手洗得干干净净的。
沈念儿给他夹了几道菜之后，就主要招呼自己父亲去了。
她知道宫凌吃得很饱，这会儿陪她一起用饭也是为了讨父亲的喜欢，她主动给沈瀚文布菜，细心地将鱼剔去刺后放在父亲碗里。
“爹，你多吃点鱼，宫先生说多吃鱼对身体好，您最近的腿疼好点了吧？有没有天天用那个风湿膏药？那膏药可是女儿亲手熬制的，配方是宫先生家里祖传的，可灵验了呢。”
沈瀚文老怀大慰，怎么看女儿怎么喜欢。
他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多吃点鱼，你也吃。腿早就不疼了，你给我的膏药我当然天天用，不过以后你可别再自己熬药了，烫伤了怎么办？你那里没有小厮使唤吗？我明天就让王管家给你派几个得力的小厮，专门帮你熬药，要是他们熬不好，我再给你买好的。”
宫凌一边埋着头装作吃东西，眼角却对着沈念儿瞄着瞄，还是沈姐姐好看，怎么也看不够，怪不得沈伯伯这么喜欢沈姐姐，比那个装模作样的沈若云好看一百倍。
沈瀚文心情一好，破例还多吃了一碗饭，把王管家给高兴坏了，亲自帮自家老爷去盛饭。
就在这时，书房外来人匆匆禀报：
“老爷，有人来给咱们府里送礼了，就在大门外面。”
沈瀚文惊讶道：“谁啊？这么晚了送的哪门子礼。”
那下人双手递上拜帖。
“原来是静安侯府的世子爷。”
沈瀚文打开拜帖看了一眼，就交给那下人，吩咐道：“老规矩，不收。这些个年轻人不好好读书求上进，成天想着歪门邪道的法子来钻营，没出息！”
时近秋闱，沈瀚文身为翰林院掌院，才华出众，又深得皇帝信任，所以这次科考极有可能被皇帝钦点为主考官。
往届每逢科考之时，都有不少学子前来送礼，几乎都要把沈家的大门挤破了，门第高低的学子都有，其中不乏京中高官贵胄。
但沈瀚文对付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礼物全部拒收，人也不见。
这样一来，固然博得了一个清廉的美名，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高官贵胄，那些人送礼钻营不成，不免对沈瀚文怀恨在心。
沈瀚文这么多年来仕途一直没有升迁，就是拜这些人暗中所赐。
好在他做官也不是为了往上爬，现在这样也蛮好，他每天在翰林院可以读自己喜欢的书，做喜欢的学问，倒也其乐融融。
那下人吞吞吐吐地道：“回老爷，这次静安侯要送的人不是您，而是……是……”
“不是我，那是送给谁的？”沈瀚文奇道。
“是送给咱家小姐的。”
“送给念儿？”沈瀚文挑起了眉梢。
接着他就明白了什么。
天下没有白送的礼，自己和静安侯府素无往来，据说那静安侯傲慢跋扈，目中无人，因为他祖上是帮着打江山的开国老臣，所以得了世袭的爵位，就连皇帝对他说话也客客气气。
而静安侯的世子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
有名的不是因为他的才学出众，也不是人品雅洁，而是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又眠花宿柳。
这样的一个人渣居然给念儿送礼。
不是看上了念儿又是什么？
沈瀚文登时恼了。
他的念儿可是手心里的宝，怎么什么样的臭虫都往上叮，这些人也不照照镜子瞧自己配不配，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来人，把礼物扔出去，把送礼的人给我打出去！”他厉声下令。
哼，瞧那静安侯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就狠狠的下他的面子。
王管家暗暗着急。
老爷这是心疼女儿，怒了。
可静安侯是得罪不起的啊。且不说他权倾朝野，他本人也是非常的嚣张跋扈，又只有静安侯世子一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这要是得罪了静安侯，怕是老爷要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要拒绝，也可以选一种委婉的法子。
他忙劝道：“老爷，我这就让人把东西退回去，至于这送礼的人还是别动手为好，咱们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去，好不好？”
沈瀚文当然也知道静安侯是自己惹不起的，他也是一时气急冲动，才脱口而出。
听了王管家的劝，他也冷静了下来，黑着脸点点头：“好。”
王管家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声：“且慢。”
沈念儿忽然开口：“爹，这个静安侯世子，可是楚玉涛？”
沈瀚文皱眉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怎么，你见过他？你在哪里见到的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登时紧张起来。
沈念儿摇了摇头：“爹，你想多了，我不认识楚玉涛。”
她说的是实话，她只是见过楚玉涛，认识谈不上。
一听这话，沈瀚文就放下心来，他看着女儿那娇美的脸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女儿这么美这么好，可京城中那些优秀的少年就像是瞎了眼一样看不到自家女儿的好，没想到反倒被像楚玉涛这样的人渣给盯上了。
那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狗粪上！
呸，自家辛辛苦苦养了十六年的花，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那堆狗粪！
“你既然不认识他，那他为什么要给你送礼？”
沈瀚文转念一想：“一定是他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你，念儿，你这几天就乖乖呆在家里，不要随便出门了，就算要出门，也要戴上面纱，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女儿长得太好看，还是挡起来别让人看到的好，免得那些个登徒浪子见色起意。
沈念儿啼笑皆非。
但她还是乖巧地应了下来。
静安侯府为什么要给她送礼，她心里明镜似的，定是那世子楚玉涛看上她了呗。
楚玉涛在京城臭名昭着，父亲要让人将送礼的人赶出去，不管态度如何，都是下了静安侯的面子。
静安侯可是个惹不起的人。
她不想让父亲因为自己而惹上不该惹的敌人，从而给沈家带来祸殃，而这件事又是因为她今天心血来潮相救小傻子而引出来的，那就更不能让父亲为自己而背锅。
该怎么化解呢？
沈念儿略一思筹，就对王管家道：“来者都是客，静安侯世子好意给咱家送礼，当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否则岂不是不给静安侯的面子？王管家，你把来人请进来奉茶，就说我爹一会儿就到。”
王管家一听这话，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刚才他真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还是小姐会处理事情，不像老爷那样冲动暴躁。
沈瀚文不情愿：“念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收下这份礼物？爹告诉你，静安侯这个人飞扬跋扈，又自大成狂，咱们家不想惹上这样的人，那楚玉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会是想嫁到静安侯府去吧？他家门第虽高，可不是积善家，你想嫁，爹绝不会同意！”
他担心女儿是因为和南宫景退了婚，一时负气，做出冲动的决定。
又道：“京城里好少年多得是，你别心急，爹一定给你选个人品好、武艺高能保护你照顾你一辈子对你好的如意郎君。”
王管家听了这话忍不住低下头，心想老爷您真敢许诺，且不说京城这样的好少年就像凤毛麟角一样稀少，就算真的有，人家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就算想娶公主也可以，怎么会娶自家小姐这样名声不好的姑娘呢？
当然，王管家绝不是瞧不起自家小姐，他是从小看着沈念儿长大的，小姐在外面的名声不好，但那都是不知情的人瞎传，人云亦云，他知道小姐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只是别人看不到自家小姐的好罢了。
人品好、武艺好、能保护照顾沈姐姐，还要对沈姐姐一辈子好。
宫凌暗暗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牢牢地。
他决定明天开始就习武。
嗯，只要练好了武艺，才能保护沈姐姐不受人欺负。
就像今天遇到了那些混混儿，他就不能替沈姐姐出头，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把沈姐姐护在身后，太失败了。
宫凌握紧了拳头，在心底暗暗发下了誓愿。
他心里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要是练好了武艺，就可以把那些觊觎沈姐姐的坏蛋通通打走，将他们赶得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沈姐姐。
沈念儿知道自家老爹误会了，嗔道：“爹，你女儿我就这么没眼光吗？连楚玉涛那种人也看得上？静安侯府门第再高，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稀罕。”
一听这话，沈瀚文转忧为喜，忙问：“那你为什么劝我收下他们的礼物，还要请他们的人进来喝茶？要是收了他们的礼，就等于认同了示好，以后再想拒绝就不容易了。”
“爹，你先别问这么多，只管先收下礼，后面我再慢慢和你说。”
沈念儿站起身来。
“我和你一起去。”
沈瀚文立刻沉下脸来：“不行，你给我坐着好好吃饭，不过就是去打发个下人，我自会处理。”
他表情严肃地走出书房，王管家紧随其后。
“……”
沈念儿张了张嘴，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瞧父亲这表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是有人要把他的宝贝抢走似的。
“沈姐姐，你真的不喜欢那个静安侯世子吗？”
宫凌突然细声细气地开口，大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不喜欢。”沈念儿不假思索道。
宫凌放下筷子，托着下巴：“那沈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
沈念儿笑了：“为什么这么问？”
她刮下宫凌的小鼻尖。
“沈伯伯说，要人品好、武艺好，能保护姐姐一辈子的，这样的你喜欢吗？”
沈念儿笑道：“这样的人当然喜欢啊。”
“好，我记住了。”
宫凌用力点了下头，突然端起饭碗，大口往嘴里扒饭。
要吃饱，吃得多才能力气大，力气大才能练好武艺，练好武艺才能保护沈姐姐！
“咦，你不是刚刚才吃饱了吗？又饿了？唔，小孩子就是饿得快，那多点吃，这个好吃，还有这个……”
＊
另一边。
沈府客厅。
沈瀚文正一脸严肃地坐在正座上。
下面垂手而立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自称是静安侯府的管家，姓侯。
王管家没想到静安侯府会派自家的管家来送礼，足以表明对沈府的尊重，也显示出了送礼的诚意。
礼单上的礼物很是丰厚。
沈瀚文打开来匆匆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心情更加沉重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静安侯世子突然送这么样的一份重礼给念儿，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的心肝宝贝送到静安侯那个狼窝去。
且不说静安侯世子楚玉涛的人品如何，就他那个老子的人品就不咋的，娶了最少有十八房美妾，听说家里稍有姿色的丫头没有不被他染指过的。
活脱脱一个老色鬼！
有其父必有其子，楚玉涛虽然没他老子那么好色，但听说还没娶正妻，已经有了好几个通房丫头。
沈瀚文从来不喜欢打听这种事情，可架不住早朝的时候同僚们喜欢八卦，尤其是喜欢说这种风流韵事，他就算想不听，可那些话自然而然地会钻进他的耳朵里来。
当时他觉得烦，现在想想倒也是好事。
沈瀚文面沉似水，目光扫向下面的侯管家：“无功不受禄，世子突然送这样一份厚礼给小女，我家小女怕是承受不起，还是请侯管家将礼物都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