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入睡,这时候室长把他拉起:“所监在找你,让你到所监室去一趟。”
所监就是监所里的主管官,二十来个起居室,管着两百多号人的居住与饮食,权利不可谓不小。
小喜跪坐在席子上郁闷了一会儿,等瞌睡虫跑了一大半,才很不情愿地跟着室长往着所监室跑去。
监所的路,室长熟悉的很。
宫所里,管理人员的待遇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能吸引有修为的人留下来在劳宫所任职工头或者所监了。
所监室里,因为经常会招待一些客人,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有时候,监所看所里谁顺眼了,或者谁帮他做了一些事情,施放一些吃食,那是很好的奖赏。
“莫不是所监慧眼识珠,想请我吃一点夜宵酒?”
小喜毫无来由地如此想着,也顾不上去看室长的脸色。
所监让寝室长叫小喜去一趟所监室的时候,语气颇硬,肯定没啥好事情,所以室长也同仇敌忾地把此态度传导到小喜身上。
“自己那么辛劳,你这小毛孩,就应该帮我分担一些才是,怎么一直装幼稚没眼色,就顾着与其他人嘻嘻哈哈!等下所监那里有事挨训,别指望我为你说话!”
室长的心里这样愤愤地想,平常他也会与小喜或其它人嘻哈,刚才心情也还好,现在突然就恶劣起来。或者是,他今天主动从所监家里包揽的义务活有些多,意识到了大半睡眠时间将会被吞噬,情绪有些败坏。
小喜也没有注意室长身上的这些情绪变化,只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应该是在所监那里喝了些。寝室长可是很会拍所监马屁的,不管每日累得多惨,回来一定是首先帮所监大人干些私人活的,扫扫地,打打水,弄弄篱笆修修墙啊,如此之类。寝室长虽然不是什么上台面的职位,好歹也是所监的照顾和恩宠。
小喜进到监所室,没有看到所监,倒看见了一个熟人。
谁?黑风甲!
黑风甲管着聚龙城周遭的治安,有时候也会来这里巡查巡查。今天,也是借了如此一个名义来,实际上是有话要带与小喜。
寝室长抬头一瞥见黑捕头,心里莫名地慌,脚下象是抹了油,独自掉头先溜走了。
“喜公子,这两日要累坏了吧?哈哈,怎么样,还受得了吗?”
黑风甲看到小喜一副鬼打的样子,一向示人以严肃的人也不由得哈哈而乐,他放下夹菜的筷箸,连忙起身,拉着小喜坐下。
小喜看到酒与可口的饭菜,象是见了久违的亲娘,也不客气,端杯举箸即去亲近。
“黑捕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咯?”
小喜心里不以为意,嘴里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里那里!是这样,——你家银伯,担心你这几日的劳力生活难熬,昨日特意去了一趟易事殿。明早,易事殿有人来,专与你履行一项注册程序。”
“捕头费心了,谢谢你,这样事情还劳你专门跑一趟!”
“不须在意!明日,你可以晚一些出工,当你的文士衔位确定后,监所会派人把你送去工地上。如此,当天只需劳动半日即可,估计活儿也会有所减轻。这都是龙国政策,你也不必谢我。”
黑风甲说着,左右环顾了一下,看没有人,放低了声音,窃窃地与小喜轻语:
“藤条和瘦虎几个,暗暗央了人去清粪,把飞氏那把匕刀掏出来了——里面有些文章!”
说到这里,黑捕头起身走到门窗边,探头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偷听,回来,继续与小喜说话:
“——这把匕首,确实有些文章!难怪他们弄了另一件来充数。听说,是你叫藤条他们打捞的?我倒没有想到案情还有这个环节!”
看得出,黑捕头很欣赏小喜的这一举措。
“看出了啥子端倪吗?”小喜饶有期待。
“我没看出什么端倪——但你家银伯发现了一些奥妙——那匕刀身上,有攸侯府专用的标志嘞——”
黑捕头职业性的警觉让他停顿了一下,抬头扫描四周,把声音压得比前面更低:
“——莫不是当今的攸子,怕你以后对他还有什么威胁,想——这样吧?”
黑风甲说到这里,做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表示了一下那种赶尽杀绝的意思。
“或者说,老攸候觉得你何处做过分了?要加罚于你?如是老攸候的主意,以他在宗廷的地位,下个令就可以了!也不必这样啊——或者,你在故邑还得罪了其他权贵?”
黑风甲自打知道了小喜的出身来历,心里本就不自主地高看这个少年一眼,于是根据经验和直觉,简要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分析。
小喜静听黑风甲说话。
“要严密防范赤龙氏和飞氏兄弟!按此情况,说不好,他们在役期内动手也不一定——如果他们已经接手了的话——虽然根据规定,你们是纠纷双方,不能被分在一处工作和生活的,但是,保不准他们不会钻空子——”
“飞氏兄弟,你知道吧,原来在别处也是犯了大罪、死罪的,是逃亡到龙国来的,在龙国这几年,小事不断,大事明面上还算安然,是有名的刺头。邦国宽容他们,但是他们未必在意和感恩——以我估计,一旦犯了大事,他们必然马上会逃亡龙国的!”
“易事殿赶着来履行你的注册手续,也是给他们威压,说明你已经是龙族的国民,假如无故受到伤害,罪犯是要受到严厉判罚的!”
“你小子虽然看起来机灵,若他们决心铤而走险,那我就只能说,你要自求多福了!”
。。。。。。
黑风甲抓紧把关键的内容适时地传达给了小喜——这还是捕头与所监有交情,才觅得这样一个说秘话的时机。
差不多了!小喜伸出小拳头,在黑捕头的胸部上轻击两下,表示深领其意。
没有多久,所监回到所监室,叫人重新布置的一席酒菜也被人用食盒挑送了来。
所监看见小喜拿着筷端杯吃得津津有味,心里颇有些不快。
那是专请黑捕头吃的,你个小苦力,不过是捕头要问你一些话,怎么这样大拿拿地混吃混合!
吃下去多少,改日都叫你吐出来!
监所官于是不客气地逐他出去:
“毛孩!我已经看在黑捕头的份上,对你破例了,快些回去困觉吧,明日还要出工。不然,人家要说我违规哩!”
监所以为黑捕头是要叫小喜前来打探一些未明的案情,怕捕头去寝室不方便,特意把小毛孩叫到监所来,便于询问。现在,他心里颇有些怪黑风甲疏忽。
他平常时日发作惯了,没有去想,小喜会在他的所监室里吃食,肯定是得到捕头同意或者默许了的。
“小小年纪就犯事,到了监所,也不懂得礼貌前来孝顺本监。先不跟你发,明两日再与你好看!”所监心里极为不喜,恨不得就已经到了明天,然后对着小喜肆意责罚。
“监所大人,我有一点未跟你讲明,恕罪、恕罪!”
黑风甲前面大意,现在看出了所监脸上的不悦,立时明白了自己的疏忽,马上把小喜被人举荐为小成文士之衔、明日有易事殿的人过来履行注册程序的事情说了。
“啊呀!我们国族,就是这样重视民心人力!服劳役还怕有修为的人受屈,几天也不拖延,巴巴地派人来这里做手续!”
所监语言带刺,不说重视的是“人才”,而只说“民心人力”,实在是不肯把眼前这个小毛孩子与人才等同起来。年纪小、修为高的人,确实有,不过。。。这六位举荐者,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就算这毛孩子是一个真文士吧,那又如何!我混球儿双修士衔都还没怎么被上面当做什么人才来看呢,一直窝在这里当一个什么所监!什么玩意~”
所监混球儿想归想,其脸上还是笑容满面:
“既是黑捕头如此说,我们宫所那也必须借重一眼!只是鄙监不知道,举荐他衔位的,究竟是哪一些人呢?他们不会是因为贪图奖励而举吧?这孩子,看起来有些机灵,努力几年,修一个高元文士,应该是可以的——”
他关于修高元文士应该可以的这一说法,很是油滑巧妙,既表达了对小喜这个小成文士来历的怀疑,又不彻底否定它。
“——不要跟我说,你黑老兄也凑了这六合之数哦!哈,哈哈~”
小喜不想看监所的滑稽模样,只专心地吃着他中意的酒菜。黑捕头道:
“不怕老兄见笑,易生确实添列在这举荐的六合之数里面呢!你不知,这孩子——大气哩!”
“啊~呵呵,我——刚才开开玩笑、开开玩笑。得罪得罪!请问六合之中,其他五合大名是。。。”
“其他举荐人的名字,一下子我也说不上来,只讲一位罢,西域的周突周老板,你知道么?”
“周老板啊?那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么不知道!莫非是,他货队里有人愿意。。。”
“周老板就是降阶陪同易生我,一起凑了这一六合之数的。不满你老兄说罢,他老人家也是这位喜兄弟的武修启蒙易师呢!这一回,能与周突先生同列六合,我黑风甲也是荣幸得很哪!”
“哎呀呀!失敬失敬!死罪死罪!来来来,小兄弟,我们难得有缘,本监今日可得要与你、捕头的易友和周老板的高徒,好好地痛饮几杯!”
易星世界,推举、比斗等等,皆有六合之说。举荐易衔凑足六合之数,被推举的易者如其衔位通过,举荐人与他就有了推举之情,一同举荐的六位易者之间,彼此也是同举的易友了。
混球儿应变很快,立马与小喜称兄道弟起来。小喜本来独自斟酌得有滋有味,现在只得耐着性子和他推杯。
太累,要回去睡觉!被所监拉着,要继续再吃。小喜道:
“我有些困乏,要早些休息。以后有机会,我们再饮。这样,如蒙允许,我去寝室把我的葫芦拿来,装一葫芦回去,也是一样的!”
黑风甲略知小喜的特性,帮他说话,所监只得放行。
小喜回到寝室拿酒葫芦,酒葫芦空空如也。还没入睡的几个工友,都抬头看着他嘻嘻地笑。
“这伙酒夫,真把我一葫芦清水当酒给偷喝了!”
酒葫芦在所监室被混球儿装满了上好的酒液,小喜塞紧了盖子,带回了寝室,捧着它在床铺前踌躇了一会,把它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