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闻此声, 孙少怀顿时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那边二人仍未察觉他的存在, 声音再度传来。
只听那男声“嘿嘿”笑道:“先前我听人言说,你这老婆娘一直在打听我们大元帅的军帐。怎地?你这莫不是还打算要找我们大元帅自荐枕席?”
“不!”那女声听闻此言,呼吸都陡然急促了几分,连声道,“不!怎么可能,我与大元帅……”
“你与大元帅怎地?啧啧啧,瞧你这把年纪, 莫非你是他娘不成?”
女人的话才开了个头, 便被那男人带着恶意的嘻笑打断。那女人没有吱声,却听得男人一声粗喘, 嘴上又是一番污言秽语。
他却不知,刚才他方说出那话时,那女人与孙少怀皆是不约而同地脸『色』一白。
尤其是孙少怀,心脏更像骤然被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一般,差点被他那番无心之语惊得背过气去。
他眼中厉『色』突闪, 脚下蓦地一动, 身影便已循着声音移至那营帐之后的偏僻处。
便见月光之下,两条肉体在那僻静、基本无人经过的草地上叠作一团。那女人被压于男人身下, 身影面容瞧着模糊不清。而那男人全身却只除下了裤子, 正耸动着行那翻云覆雨之事。
孙少怀的心下瞬时一冷, 又似有一团无名火从脚底直冲向他脑门。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两人, 手已然握于腰间佩刀的刀柄之上。
这时便又听那男人喘着粗气说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般年老『色』衰, 也就是我们这些轮不到年轻『妓』子的, 才会找你这般倒人胃口的老『妇』凑合。你伺候的人多了,还当自己是个香饽饽不成?”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若真是那孙少怀的母亲倒也是好事。那厮当真以为他尚了公主殿下,当了皇上的女婿便如何了得了?不过一叛国投敌之辈,在我等眼中便是连条狗都不如。若你真是他娘,老子明天便将自己睡了他娘的事公诸于众,叫他当众唤我一声爹!哈哈哈——”
男人猖狂的笑声甫方出口,便听到他身后响起一声刀剑出鞘之声。男人一惊,下意识便回过头去。
却见寒光一闪,那男人便已身首分离。那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出老远,温热的鲜血宛如喷泉般从那尸体的颈部断口喷薄而出,直将那女人喷得满头满面皆是血。
那女人下意识便要惊叫出声,却在此时借着刀身反『射』的幽光,看到了悄然来到他们身后的孙少怀,那满是狰狞之『色』的脸庞。
女人顿时转惊为喜,一声“怀儿”还在口中打转,殊不料孙少怀已是手起刀落——
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刀锋瞬间从她的颈上划过,女人的头颅便就滚落在地,她那张苍老,却隐约能看出与孙少怀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尚还带着甫刚显『露』的惊喜之『色』,于月『色』下显得犹为诡异。
一连斩杀两人,孙少怀心中的怒意却仍未散去。他忍住将这两人的尸体剁为肉糜的冲动,转身便想离去,却又在瞬间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返身回到那女人的头颅旁边,将那张与他依稀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划得稀烂,想了想亦对那男人的面容如法炮制。
做罢这一切,孙少怀迅速绕着偏僻的路径行至别处,又佯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他自己的营帐之中。
只是面上再如何镇定自若,孙少怀那攥得死紧,且因用力过猛已然泛白的双拳,已然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原因无他,只因他刚才亲手砍下头颅的女子,正是他那据他父亲孙将军所说,已与他妻儿一道被晋国皇帝斩首于市的母亲——廖氏!
他父亲只与他言道,一切都是晋国皇帝听信馋言,疑心他们孙家与所率之孙家军通敌叛国。一面派人到边城,意图趁他不备将他斩于马下,另一面则是将他孙氏一族,又与军中各将的各家老小一并拿下,以叛国之罪抄家问斩。
代国皇帝感念他救下了月蓝公主,又得密探回报他孙家遭此大难,便派了心腹去劝降孙将军。
他父亲迫于走投无路,又得知他乃月蓝公主的救命恩人,亦见代国皇帝此番劝降颇具诚意,这才下定决心投敌叛国。
可如今明明早该是已死之人的廖氏,却这般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这怎能不叫孙少怀心中万分震惊?
他一动不动了僵坐了好半晌,才缓缓平复下心绪,再慢慢地将整件事情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捋了一捋。
越想孙少怀便越觉得整件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蹊跷。此时他心绪平静下来,便不由后悔起自己惊怒之下,将廖氏与那男人尽数斩杀的举动来。
那一看便知是下贱粗鄙的下等兵卒自是死不足惜,但是廖氏却还不该杀。他应将廖氏带走,细细询问她是如何到了这里,这其间又发生了何事,之后再做处理的。
如今廖氏业已命丧他刀下,他便是想对本该死去的廖氏,出现在此一事进行调查,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想到这里,孙少怀便突地又想到之前听到那下等兵卒言道廖氏已然在此“伺候”多人的话语。再思及廖氏之前的言行,他已然断定廖氏必定也曾哀求过那些兵卒,带她至中军大帐中来寻他。
孙少怀不由心下一沉。
此前他尚觉得,这廖氏与那下等兵卒死便死了,若是尸体被人发现,层层上报上来,他敷衍一番再强势压下,这事也便不了了之。
但如今他却顿觉不妥。
他与廖氏是亲生母子,容貌之上自是有几分相似之处。此番他虽将廖氏的容貌毁去,却也担忧那些兵卒中有留意过廖氏容貌的。倘若此事闹将开来,难保那些人不会就此联想到他。
加之近来军中诸将与他闹得正僵,若被那些人听闻此事,少不得会对此推波助澜。届时事情闹得越发开去,他说不准便要沦为三军私底下的谈资笑柄,那可真真叫威严扫地。
故而他必先将此事处理妥当,之后便是想再做调查,要如何查却是需要好好思量,仔细琢磨。
思及此处,孙少怀蓦地便想到近来那些将领对他阳奉阴违的作态,又想到林茂言的“失踪”,一个堪称荒唐的想法突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莫非廖氏会突然出现在他大军之中,又沦落于军『妓』之流,实是那林茂言与这军中诸将暗中合谋所设下的诡计,意图夺取他兵马大元帅之职?
平时这般荒谬的念头,决计不会出现在孙少怀的脑中,便是偶然有这般猜测,也会被他转瞬抛之脑后。
且不说此事一番运筹下来,费时费力不说,便是廖氏未死此事,便非林茂言等人所能知晓,更遑论将她掳来充当军『妓』,借此折辱于他。
只是此次林茂言“失踪”地太过凑巧,众将也在这时与他闹将起来,反倒叫一切看起来极为顺理成章。以至于孙少怀越想便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脑海中更是自动将整个事情照着他所认为的方向推演了一遍,甚至在下意识间,将林茂言等人“谋划”中的缺漏之点,也一一补全。
想到最后,他已是完完全全相信了自己的推断。只因若是今夜他未曾恰好因心下烦『乱』而漫步营中,他便不知廖氏已在军营之内,并用身子乞求那等粗鄙兵卒带她来寻他。
时日一长,在他毫无所觉之下,有个军『妓』老『妇』四处寻他的消息便会被流传开来。待到那时不明究里的他将人唤来一看,猝不及防之下母子相认。诸将借此时机一并发难,叫他于军中的威严尽失、颜面扫地。
而事情一旦被传回代国上京,代国皇帝知道他母亲竟在军中充当军『妓』,又当如何想他与他父亲?月蓝公主金枝玉叶,又怎能受此侮辱?
到时莫说兵马大元帅之职,便是他与月蓝公主的姻缘,只怕也要受此波及!
想出这般计策之人委实狠毒,竟是要让他身败名裂,妻离子散!
而他思来想去,也便只有这突然无声无息便渺无言信的林茂言,才有可能想出如此毒计。只因若他孙少怀落到那般境地,林茂言便有机会取而代之,便是月蓝公主,也并非不能与他和离,再嫁于林茂言。
如此一想,孙少怀简直是恨毒了出此“毒计”的林茂言。连带着竟对自己杀了廖氏之举,亦是心怀庆幸。
要怪只能廖氏不贞不烈,否则早在她初被其他男人污了身体之时,便该自行了断,怎还能这般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不过无论如何,廖氏都是他生身之母。她虽这般不清不白地死了,他亦会为她报仇,将那些害她死于他手的人一一绞除!
思及此处,孙少怀不由牙根紧咬,目『露』凶光,探手取过一张信笺铺于案上,执笔便飞快写就一封书信,唤来心腹亲卫连夜携信赶往边城。
他之前还顾及着攻伐之中,不宜内『乱』。且如今八万大军当中,他只带了五千孙家军精兵充当亲兵留于军中。一旦对这些将领下手,会叫军中人心惶惶,恐突生变故压制不住,故而之前才想将杀几个刺头将领立威之举压于心底。
可既然这些人已意图对他下手,那他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