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孙将军打破边城伊始, 代国军便趁着晋国来不及反应之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高歌猛进。沿路虽也曾遇过殊死抵抗,却仍凭着兵强马壮一路碾压过去,短短几个月间,代国之军便已连下三城。
随着捷报不断传回代国国都上京,代国皇帝对孙家父子——犹其是孙少怀赞赏有余,功绩记了一笔又一笔,只等孙少怀他日覆灭晋国, 凯旋而归, 再一并嘉奖于其。
此般光景,与孙少怀在大晋之时, 简直是天壤之别。
彼时孙少怀在大晋,虽也称得上是少年英雄,却仍是于军帐之下听令的普通小将。他爹孙将军倒是晋国赫赫有名的镇西大将军,但晋国向来重文轻武。他爹这个保家卫国的镇西大将军,尚不如那些只会耍耍嘴皮子, 自诩忧国忧民的文臣能得皇帝赞誉。
殊不知『乱』世必尚武力, 皇帝昏庸,当真以为那些所谓的文臣能士在敌袭之前, 能保得住他的江山?
思此如今这般得志, 孙少怀才稍觉快意。眼下他所率之师已在辽城休整将近二月, 本应是一鼓作气拿下樊城、挥师北上之际, 却仍未见那被他派出去追袭辽城溃兵的林茂言, 以及与他请命, 带人悄悄潜到樊城,欲为他接回一足智多谋之士的赵凡常的身影。
赵凡常此人彼时在大晋便与他同在他父孙将军的帐下,与他有同袍之义;后又随他父投靠代国,此时遵他号令,实属他心腹之人。
此番赵凡常禀报于他,言及林茂言追袭的那队辽城溃兵已落入他一旧识手中,又言他那旧识名唤冯泽,此人足智多谋,善运筹帷幄,颇深谋远虑。
赵凡常言道欲将此人举荐于他,恰逢孙少怀也有意于代国之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便也遂势应允。
赵凡常此去多时,孙少怀还可当他与那冯泽有所谋划才久久未归。毕竟那冯泽仅凭一群乌合之众,便拿下那队辽城溃军,足可见此人之智。而那队溃军既落入此人之手,那林茂言便势必要无功而返。
虽他是主帅,但在孙少怀心中,却是对其厌恶至极。
孙少怀恶他,不仅是林茂言虽与他年纪相仿,但无论在军中声望还是出身背景上皆比他强,还有一个原由,便是林茂言此人乃是衣冠禽兽、存心不良!
他知林茂言一直对月蓝公主心存爱慕,对她百般纠缠。想当初那林茂言率军攻伐边城之时,还曾使计将月蓝诱至边关。
那般娇弱的女子,千里迢迢来到边关,遇到危险也是无人可救,幸甚是遇上了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也因是如此,当初代国皇帝为他与月蓝公主赐婚时,也曾言过他与月蓝公主之姻缘,乃是佳偶天成。
可恨那林茂言,却在月蓝公主下嫁于自己之后,竟还觊觎肖想!
此番追袭溃兵,本是不须使林茂言这先锋将行此追击之事。偏孙少怀厌恶及日日见他那般心怀怨怼的嘴脸,又想起初初成亲之时,月蓝公主曾于他说起,这林茂言纠缠于她之事,当下不由有心磋磨磋磨林茂言一番。
他心忖着你便是在军中声威赫赫,那又如何?本帅位尊于你之上,令行禁止,谅你也不敢不从。你不屑于本帅,本帅便要让你知道,在本帅帐下,你便是蛟龙,也得与我盘着;便是猛虎,也得给我趴着!
正因如此,他才杀鸡用了牛刀。
眼下那溃军已被那冯泽拿下,却不见林茂言灰溜溜地回返。
便是回返需要时间,然眼下距林茂言领兵而去已是二月有余。那林茂言亦是行军打仗之人,又岂能不晓得领军打仗,时机把握的重要?
故此不见其人踪迹,又不见音信回传,孙少怀不由心中对林茂言愈加不喜,只道那林茂言自己定是羞于无功而返,又不想见他火速又添功绩,这才做出此装神弄鬼之举。
思来想去,孙少怀终是决定令大军向那樊城开拔,先行拿下樊城再说。
他知那帮代国将领心中并不服他,但碍于军令,往常他一声令下,那些将领便是心中再有腹诽,也皆乖乖领命而下。
而此次他下令大军开拔,底下这帮人竟敢顾左右而言他!口口声声说些甚么“粮草未到,兵马不可先行”、“樊城与辽城地理上差距甚大,辽城易攻难守,樊城易守难攻”,以及“樊城守将据传乃多谋之士,此番大军光明正大兴师而上,恐为其以逸待劳”等诸如此类的鬼话。
他本就是晋国之将,晋国各城布防详情他虽不知,然他还能不知各城地理与守军都督之况?
樊城虽不似辽城那般处于开阔之势,却也不是难攻之所。那樊城守军秦都督,从前还是听令于他父孙将军的帐下,孙将军对其人的评价是“谨慎有余、胆略不足。常常枉费时机,实属一平庸之将”。
再者行军打仗,若恐遭敌方守将以逸待劳,便按兵不动,那仗又如何打得起来?
至于“粮草未动”此言,当初兴师伐晋,这一路不乏以战养战之举,彼时不见其人以此为由,向他行名为劝谏,实为推诿之言,如今与他谈甚粮草兵事?
故而孙少怀言道皆是鬼话之言,只帐下那帮老将小将却似是约好一般,尽皆是此般作态。
他意欲一如往常般强势下令,哪知命令方下,未提传至三军,只在各将领处便得拒于执行。
眼下这种令不行的景况,孙少怀尚属首遇,便是有心杀一两个刺头,以正军威,却又唯恐更『乱』军心。
偏偏代国皇帝派来与他协助的那些个人手,都尽皆只是书记文官,手中无权又不曾领兵打仗。在此种情况之下,除了与那些武将争辩几句,实是起不了多大的用处。
时值正是一更时分,帐下众人仍与他在为大军开拔之事争论不休。眼见夜『色』已深,彼此争论却仍未有结果,孙少怀不得不憋着一口气,挥退众人,只道令众人回去细加思量,明日再议。
见军帐之中那些个将领个个目含鄙视,步出大帐,孙少怀恨得当下便掀了自己面前的桌案。
他自是不知此乃许元与江清尘假借他之名,设计诛杀林茂言,又放走林茂言亲信之人,使其潜回军中煽动军中将领之故。
他更不知林茂言那心腹大都统,正不顾一切,日夜兼程地向代国上京回赶,准备将他与孙将军乃诈降之将,意欲将他代国大军陷死于晋国之中,且他唯恐林茂言声望太盛,坏其行事而先将之杀之等诸事,一一报于那辅国公。
此时孙少怀只知,自娶了月蓝公主以来,他尚是首次如此憋屈。心口处总压着的那一股说不出的憋闷,让他吞不下又吐不出。
兀自在大帐之中又坐了须臾,孙少怀方独自一人走出中军大帐,漫步于大营之中,以期代此独行之机,平息自己心中怒气。
深夜的大营之中,除却当值士兵,大多将士皆因一天『操』练,早早便已除衣入眠,只有一处,却是不断有些细碎之声传来。
那声音之中,隐约掺杂了女子的痛苦呻|『吟』,与男子的快意粗喘,间或还有些许污言秽语、骂骂咧咧,随着夜风飘入不知不觉间,走至此处的孙少怀耳中。
孙少怀的脚下一顿,登时明白过来自己所至何处。
行伍经年,将士的日子便是日复一日的值守『操』练,过得甚是苦闷。
为了使军中将士得以纡解,各国朝廷皆曾有将一些所犯重罪的犯人家眷充入军中,以供军中将士亵玩发泄。
而后更曾有行军征战之时,携带军『妓』于后军之中慰军之事发生。
此次代国伐晋所图甚大,代国军中自是没有带上军『妓』以供将士狎玩。然此次行军常行以战养战之策,一路虽不至于烧杀抢掠,但在城破之时掠夺百姓家资,或掳行女子以入后军充当军『妓』之事时有发生。
对此孙少怀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会影响他攻伐各个州府,区区一些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此时他心中气闷,行至此处听得这般所行之事,又听闻那些掺杂了痛苦哀哭的呻|『吟』声,顿时只觉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燥热之感。
他蓦地便想起,自己已有几月时日未曾近过女『色』。此时他心头气闷,兼又听得那欢言浪语,便也想去寻个『妓』子,发泄发泄一番火气。
只未曾想他方行至那军帐附近,才察觉那般□□并非由军帐中传出,却是在附近一处帐后飘来。
他正欲提脚继续前行,却忽然听闻一个耳熟的声音,一面断断续续地呻|『吟』,一面颤声问道:“军爷,军爷,小『妇』人一定好好伺候您,便求您行个好,告诉我孙大元帅的军帐在何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