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闻言, 不由目『露』兴味之『色』。
江清尘见她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便就继续说道:“你知那辅国公仅有林茂言一子,却不知这代国皇帝的境况与那辅国公完全相反。代国皇帝共有十六位皇子,却仅有月蓝公主这一个女儿。她天生丽质,自幼便是生就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甚得代国皇帝爱宠。”
“你方才言说她身世离奇,又是怎么回事?”许元问道。
对于孙少怀,许元可以从原主此世的记忆, 与上一世的经历中, 推断出此人的『性』格及行事。对于月蓝公主,许元手上所有的信息却是少之又少, 仅凭原主上一世与她那丁点的相处时间,并不足以叫许元『摸』透此人心『性』。
此时见江清尘有心告知,她自是要把握机会问个清楚。
江清尘见她对这月蓝公主很是兴致盎然,下意识便抿了抿唇,却仍是说道:“你可知她的封号为何?这‘月蓝’之名如何而来?”
许元摇头, 一双墨黑瞳眸凝望向他。
江清尘见她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甫方淡淡说道:“她封号定国,代国的定国长公主, 说的便是她。而且, 她是甫一出世便得此封号。”
许元微微有些惊讶, 不仅是因为月蓝公主的长公主份位, 更因她封号为定国。
定国定国, 自有定国□□之意, 若非于国家社稷有极大功劳,哪个公主能得此封号,更遑论一个刚出生的小公主?
许元沉思须臾,问道:“莫非是与她月蓝之名的由来有关?”
“正是。”江清尘也不卖关子,接口便道,“再说这月蓝公主,身世也算离奇。她自幼便养在代国皇后膝下。但其生母不过一小小宫女,得蒙代国皇帝一次醉后临幸,是夜便梦见一轮蓝月没入其腹中,就此一举成孕,十月之后诞下一名女婴。”
“女婴生下第二日夜里,那宫女又梦见一仙人对其言说,她此番生下的乃是神女。神女降世后,她为其母有生育功德,不日便要将她接回天庭去。是以宫女抱着女婴去求见皇后,将梦中情景一一告知,便在皇后面前含笑死去。”
许元默默听着江清尘将月蓝公主的身世娓娓道来,脑子却已在飞速运转。
江清尘见她边听边沉思的模样,便就刻意放缓了语速,道:“皇后见此情形不敢隐瞒,连忙派人禀报于代国皇帝。代国皇帝也引以为奇,便请了国师对此推算一二。国师以女婴八字为占,道此女命中带祥意,她所在之国自有天佑,必会国邦安定,盛世强民。”
“彼时代国适逢大旱,将近两年未见滴雨,民间几乎颗粒无收,饿死百姓无数。国师请求代国皇帝下诏赦封此女婴,以平定旱情。代国皇帝依其言而行,封女婴为定国长公主,并将其定国神女身份一并昭告天下。诏书颁下之后未过几日,代国举境便得天降甘霖,大雨连下三天三夜,旱情就此缓解,而后更是一派风调雨顺。代国举国上下为此一片欢腾,襁褓之中的定国长公主一时风头无两。”
“代国皇帝龙心大悦,令皇后将此女养于膝下,细心教养。自己更是对其呵宠至极,待其年岁稍长,便日日带于身旁,更甚者于其八岁后,还将其带至殿上听朝。宫中诸多皇子,无一可与其比肩。因其乃蓝月投世,故又被称为月蓝公主。”
听完江清尘所讲的月蓝公主身世,许元这才算明白过来,江清尘先前为何用的是“离奇”一词。此番听来,这月蓝公主的身世确实堪称“离奇”,更甚至应说是“神奇”才是。
她当下不由感叹一声,道:“如此说来,这月蓝公主竟还是个‘祥瑞’。”
江清尘听她说月蓝公主是“祥瑞”,唇角不由微微勾起。霎时之间大厅之中竟叫人似有观见百花盛放的错觉。只可惜许元一心沉浸于思绪当中,并未瞧见。
她沉思了片刻,突地双目炯炯地看向江清尘,问道:“你既能知道月蓝公主身世,那是否也知月蓝公主出世前后,代国朝堂的局势,与代国皇帝的境况?”
许元会有此问,乃是突然忖及:古代讲究天授君权。诸多王朝更替时,登基为帝者多有以天生异象等传言,来为自己造势之举。
便说原主那一世,孙少怀为帝后将她们三人接回,廖氏也曾于朝宴之上,说她怀有孙少怀时,曾有梦过红日入怀之举。
这般一想,这孙少怀与月蓝公主,一个是红日入怀,一个是蓝月入腹,真真是天生一对。却不知他们会否想要死在一起?
她此时心中所想之事,江清尘自是不知,但他却似是早知她会有此一问,马上便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月蓝公主出生前五年,代国皇帝甫方登基。代国这位皇帝虽是个有野心,亦聪慧深谋的君王,但其初初登基时的境况,却极是不好。”
“此话怎讲?”许元问。
“此事还要从前说起。”江清尘道,“你亦知代国君王历来极喜开疆扩土,历代发展下来,代国上下自是极为重武轻文。武将手掌兵权拥兵自重,皇帝的权势自是日渐薄弱。几代之前,代国之中便曾发生权臣武将拥兵自重,妄图掌控朝堂行那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只是当时的代国皇帝亦非等闲之辈,将合纵连横、分化制衡的帝王心术玩得炉火臻青,远非战场之上以勇武制胜的武将可比。未费吹灰之力便将动『乱』平息之余,更是硬生生将朝堂的诸多分派扭成彼此制衡之势,最后还借此建成了一支皇帝亲军。可惜这位皇帝登基不过三年便因疾而亡,否则代国应不会是此番光景。”
“而后继位的几位皇帝便是有心重新清洗朝中势力、塑建局面,却也因武将把持朝堂此况已是积重难返,并非朝夕可以解决。只得沿用那位皇帝留下的制衡之法,倒也算是护得皇位安稳。”
“当今这位代国之君向来自比他那位于危机之际扭转乾坤的先祖,一朝登顶自是不甘于朝堂之上再受臣子制约,见那些武将权臣颐指气使的模样,重蹈他先祖之覆辙。故而他甫方登位,便就动作不断,意图剪除朝堂那些权臣武将的羽翼,将他们铲除殆尽。”
说到这里,江清尘忽然顿了一顿,随手拿起许元手边的茶盏浅酌了一口,方又继续说道:“代国朝堂那些老狐狸又怎么会甘愿就此引颈待戮?彼此无论在朝在野、在明在暗,自皆是较量不断。不过这位皇帝的时运要更不济一些。自他登基后,代国便频发天灾人祸。时日一久,国之上下人心惶惶。当年月蓝公主出生之前,代国大旱之难直叫民间饿殍满地。”
“彼时代国朝野乡间,皆有传言此是皇帝无德,上天降下灾祸所至,一时之间人心浮动,甚至隐有哗变之危。可以说,若非月蓝公主横空出世,这位皇帝的帝位,只怕早就做到头了。”
许元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便是了。这代国皇帝果真是个能人。玩起君权天授来真真是有一套,只怕那说月蓝公主果真乃神女降世的国师,也不是凡人吧?”
江清尘马上给了她肯定的答案:“那国师乃是代国第一大观玄清观的观主,擅观星问卜,推命断理,但其人最擅乃是观天象,所断之象百无一失。”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据传这代国皇帝因幼时体弱多病,曾养在玄清观中极长一段时间,与这国师交情甚为要好。”
许元如今掌握的情报渐多,且多有与代国皇帝相关的内容,倒是不难以此推断出这位帝王的『性』格与行事风格。
眼下听完江清尘所讲,许元便不禁用她如今所掌握的情况,与所了解的信息,去反推那代国皇帝当年,处于彼时正陷朝野内外皆敌对于己、人心思变的绝境下,要如何去扭转此局。
她将整个事情情节于心中默默过了一遍,又向对江清尘确认了他刚刚话中的一些细节。一一得到回答后,她的心中渐渐串联起了一整个事件——
这月蓝公主应是并非真神女降世,而是被人因势利导,打造出来的“神女”!
她出生时代国皇帝正面临绝境危局,此女生得恰巧,加之其生母于皇后座前,言说那番神异之语便死去,难免激发他的心思。
既然朝臣以他无德,上天降下惩罚为由,意图动摇他的皇位,那他便借彼之道,玩弄天授君权。借那宫女之言,与国师之口,将天降定国神女之名冠于此初生之女头上。
至于如何叫百姓相信,那便更是简单至极。天降异象、乡野流言,只要声势够大,哪个不能用来忽悠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