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阮若弱就看到水冰清站在花月楼前,她身后几步,还站了黑压压一大片人,都是花月楼里的奴仆杂役以及那个满脸堆笑的老鸨,阮若弱偏没觉出有异样来,还欢快地奔上前去:“咦?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还特意在门口等我了。”
水冰清瞥了她一眼,却顾不上搭理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朝着她面前的一辆锦帷绣幄的马车说话,不对,应该是朝着马车里的人说话,“王妃大寿,宣召贱妾……筵前献舞,实乃……荣宠之至也。只是贱妾……近来抱恙在身,疏于歌舞练习……久矣,技艺远不如从前,恐扫了王妃的……寿筵之兴。恳请小王爷另选高明,改请坊中其他……善歌舞的姐妹吧。”这几句话水冰清说得极不顺溜,显然拗口之极,真是难为她了。
王妃大寿……筵前献舞……小王爷……阮若弱这时才发现,驾着马车的人正是秦迈,他也认出了身着男装的阮若弱,一脸惊愕,不知该不该打招呼才好。再把水冰清说得断断续续拗口之极的一番话,在脑子里过上一遍,惊得阮若弱差点没跳起来,什么?静安王妃的寿筵要宣召水冰清筵前献舞,她能献得出什么舞来!
小王爷李略的声音,自绣幄低垂的车窗里传出来,淡淡的却威严十足:“你就不必推辞了,教坊传闻,水冰清舞艺长安第一,王妃慕名已久,早就想要见识你的歌舞双绝。下月初八是寿筵正日,我会让人来接你的,好好准备去吧。”完全不容反驳的语气。
水冰清顿时脸都白了,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旁的老鸨却笑眯眯地排众而出,抢在她前头发言:“小王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一定会督促着冰清姑娘排出一支最好的舞,为王妃寿宴助兴的。”
“那就有劳了。”说得客气却冷淡。
不过浮之又浮的一句敷衍话,老鸨却喜不自胜:“能为王妃寿筵尽心尽力,是我们的福份,小王爷不必客气。”
李略没有再回应她,显然不愿意在此地多作停留,听得他唤了一声“秦迈”,秦迈马上明白何意,扬鞭策马地离开。
老鸨巴结地跟在后面一迭声的送客:“小王爷慢走,慢走啊!”活像走快了会摔着他似的。
“等一等,”阮若弱不得不出头了,她追上去拍着车窗,“小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马车停下来,车帘微掀,李略一双微带怔忡的眼睛看出来,飞快地把阮若弱上下打量一番,尔后皱着眉头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水冰清是我的朋友,我是来看她的。”阮若弱陪笑道。
李略的眼光如果能拆分成千丝万缕,那么每一丝每一缕都是不赞同的纤维,也是,娼优身份,一向是低之又低贱之又贱,一般人家尚且不愿与其交往,更勿论阮若弱这种合该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和一个青楼里的女子做朋友呢?太不自重身份了。
阮若弱陪笑道:“小王爷,水冰清真的是抱恙很久了,唱歌跳舞基本上都忘光光,你叫她去寿筵献舞,没准真会扫了王妃的好兴致,不如依她所言,另请高明好了。教坊中能歌善舞的多得是,未必就差她很多的,你何必非要她不可呢?”
“不是我非要她不可,是王妃指明非要她不可。她抱恙久矣吗?看起来气色不差呀!”李略瞄了不远处立着的水冰清一眼,淡然地道。这话倒也没说错,水冰清养了大半个月的伤,早就养得面若桃花,再加上这阵子有阮若弱时不时地来陪她宽宽心,实施了精神解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面貌好得很,说抱恙久矣,确实蒙不过去。阮若弱顿时哑然。
“王妃既然要她献舞,她就得去献舞,否则才真是扫了兴致呢。歌舞都忘光了?没那么容易就把十载苦学忘光掉的道理吧,就算是真忘光,也趁着这十几日的功夫赶紧学回来,若真是误了王妃的寿筵,她有几个脑袋来担当。”依然语气淡然,但字里行间有玻璃碴末纷飞,一个不小心就能擦出人的血来。
放下车帘,不再理会阮若弱,李略再次开口唤了一声:“秦迈。”秦迈亦再次扬鞭策马地离去,阮若弱没有再追上去,听听他刚才的语气,也知道追上去无益了。唉!这下真是要惨了,惨了惨了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