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阮若弱找到一盏油灯和几根长长短短的蜡烛,先把油灯点上,再拿起一个小小蜡烛头左看右看,突然间来了兴致:“李略,我们来做个柚子灯吧。”
“柚子灯,怎么做呀?”李略好奇地凑过来。
阮若弱让他剥开一个柚子,要很小心的,把刀尖在柚皮上均衡的划成六等份,再把薄薄一层柚皮完整地剥下来,剥得状若莲花,将蜡烛头点燃放在中间,恍若花之蕊。阮若弱又寻来针线把几瓣柚皮重又合拢,几针缝合起来,那一点烛光密封在薄柚皮里,映得外圆中空的一个柚子半透明,那透出来的轻黄淡金的光芒,带来微微柚黄微微秋凉的感觉。
“好看吗?”阮若弱歪着头问身旁的人。
“真好看。”李略由衷地答。
“不如我们熄了油灯,就留着这盏柚子灯说话儿。”
“好。”李略边说边熄了油灯。屋里只余那一点微黄,伴着淡淡柚香。窗外是一轮满月,月色银白如茧素,裹着窗前相偎而坐的两个人。
“李略,这是你第一次离家吧,你想不想你爹你娘?”阮若弱问道。
李略怔了怔,半响才缓缓道:“他们把我关起来的时候,我恨他们,只想离开他们,离得越远越好。可是……真得撇下他们走了,我又觉得对不住他们。”
“那是必然的,到底是父母子女血脉相连,哪里割舍得下。他们也是爱你的,只是爱的方式让你接受不了。中国的父母爱孩子都是这样子,首要条件就是听话,从小到大,小孩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听不听话’,也不知是从哪朝哪代起的这种观点,不听话的孩子就不是好孩子。”阮若弱叹道。
李略也深为赞同:“我爹我娘就是这样子,我不肯听他们的,就口口声声说我糊涂。”
“自然是你糊涂了,难道他们肯承认自己不对吗?他们觉得生了你,干涉你的个人生活就是天赋人权,虽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但实在是好心办坏事。”
“我觉得世子的身份实在太不自由了,就跟爹提出不做世子了,结果爹……责备我胸无大志,弃李氏江山于不顾,只顾儿女情长,辜负了他的一番心血。”李略说得有点闷闷的。
“李略,那你觉得,是将来当王爷治理朝政能让你快乐,还是和我在一起更能让你快乐?”阮若弱看定他问道。
“当然是和你一起更快乐。从来没有过的快乐,相比这样的快乐,位高权重绝不是件让我留恋的事情。”李略不假思索。
“那你就不必闷闷不乐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你要先娱己后娱人,让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别人说什么,何必挂怀?看起来,好像是你辜负了你爹的一番心血,但是你爹这样决定你的人生路,有没有考虑过你是否愿意接受呢?你如今想自己选择一条新的道路去走,亦是你的权利和自由。居庙堂之高固然是一种成功,但居江湖之远未必就是失败。成功的定义,不要太狭隘,一定非要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才是完美人生吗?我觉得最完美的人生就是健康快乐过一生。富贵浮云,功名儿戏,争甚一时闲气,我们只要一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很满足了。好不好?”
李略听得眼睛明亮如清辉流转的星辰。心头一点失意感被阮若弱一席话如水般冲泄而去,不由自主地更加拥紧她,看她笑靥深深偎在怀中,忍不住俯身吻下去……天地化为零,世界缩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二人世界甜甜蜜蜜,长安城里的静安王府却几乎没闹翻天。
小王爷趁着夜黑风高飞天而逃,王爷亲率一群人马去追,却追丢了,只找到一堆油布藤筐,铜盆里的火烬犹存,推断人应该走不出多远,但四周都搜遍了,就是找不出人影来。难道有人接应,备了快马接他们逃出更远了?
静安王于是派出心腹,各率人马沿途追去,一路上要仔仔细细地搜,一定要把小王爷找回来不可。李略失踪一事,对外还是瞒得密不透风,一早便严令知情者概不准外泄,否则杀无赦。王爷真的是恼了,眼皮子底下看着儿子跑掉,怄得他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