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闻言,立刻抬头和公子均对视一眼。公子均为了抓住那个行刺的此昂科,几乎将商丘翻个底朝天,这会终于有消息了?
“我们一起去见见大司寇吧。”郑媛挥手让乳母过来把公子均怀里的儿子抱走。梧的胖腰被乳母抱起,立刻一双手抓住公子均的衣襟死死不放,嘴里气的哇哇大叫。
公子均一见乐了,“梧舍不得君父?”
回应他的只有一连串孩子的嗷嗷叫唤,梧现在虽然在学说话,也能吐露几个咬字清楚的词语了,但是一心急,就哇哇乱叫,也顾不得之前学过的东西了。
“带着他去吧。”公子均试着掰开孩子的手,婴孩的力气是比不过成人男子的,但是孩子的手那么小,骨头太娇嫩,公子均稍微用力点都担心孩子会不会伤到。试了几次,干脆直接让乳母退下,抱起儿子就往宫室外头走。
“好吧。”郑媛瞧着孩子死死抱住公子均脖子不撒手的那股狠劲儿,只好让侍女拿来罩衣披在孩子身上,免得他受凉。
大司寇已经老早就在那里候着了。刺杀君夫人的刺客抓到之后,他不敢有半点迟疑,直接进宫禀报。国君对夫人十分重视,甚至在君夫人进宫之初,拔高了宗妇觐见夫人的礼仪,要不是夫人自己固辞还有卿大夫反对,早就已经成了。加上君夫人去见楚王,促成宋楚两国达成退兵的协议,他也不敢有半点拖延的心思。
大司寇在席上坐着,突然听到一阵玉佩叮当的声响,就知道是国君来了。他立刻打起精神来在席上跪正了身子。
他等待着,过了会,玉佩叮当声越来越响,不一会一对年轻夫妻抱着幼子坐在上首位置上。大司寇目瞪口呆,他没听说君夫人要来啊??哦,太子也来了!
年轻貌美的女子身上衣裳素净,脸上妆容也是淡淡的,手里抱着个吃手指的婴孩。旁边的男子穿着玄衣朱裳,头戴诸侯冠帽,一家子凑在一块,看上去无比的和谐。
“大司寇,寡人听说,之前刺杀君夫人的刺客已经拿住了?”公子均瞥了一眼身边的妻儿,笑问道。
“回禀国君,刺客已经入了牢房。臣得知此事,不敢有半分懈怠,向国君夫人禀告。”大司寇脑子转的飞快,原先没有料到君夫人会跟着国君一块来,但既然一块来了,自然也要也要禀告君夫人。
“甚好。”公子均面带嘉许,他看向郑媛,“刺客拿住了,就好办了。夫人也可以松口气了。”
“依妾看,离松口气还早着呢。”郑媛抱着孩子,眉眼里都是风情,可是大司寇头低垂着,不敢抬头看她,“妾平日不出宫,几乎日日都在公宫内,怎么一次出去就招惹来刺客?恐怕背后主使恨妾恨的入骨,背后主谋一日不抓住,妾在宫中也一日难安。妾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公宫里吧?”
年轻诸侯的脸色露出赞同之色,“夫人所言甚是。”
大司寇额头上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刺客刺杀国君是大事,君夫人和诸侯是地位等同的敌体,也和诸侯差不了多少。何况这次刺客胆大包天,竟然是在大街上行刺,差点就得手了。司寇掌管城中治安,会出这种事也是他的失察之过。
“臣一定令人严加拷问,逼问其背后主谋到底是何人。”大司寇一拜到底,整个身子几乎是伏在席上。
梧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几乎是趴在地上,立刻咯咯咯的笑起来。婴孩稚嫩的笑声在宫室之中显得格外清晰,同样也让大司寇度日如年,似乎一旁计时的箭漏向下滑那么点点,都像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
“妾自然是信得过大司寇的,毕竟经过大司寇手的盗贼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如何对付这种狡诈之徒,大司寇最有经验,只是小心别把人给弄死了。”郑媛知道严刑拷打这四个字的威力,她在郑国的时候看过那些关于如何用刑的简牍,有时候为了从人嘴里挖出消息出来,酷刑都会用一遍,她不在乎那个刺客的死活,但是她担心刺客要是受刑过重死了,线索就断了。
“臣明白。”大司寇俯首。
“大司寇这么说,寡人就能安心了。”说着公子均那张俊美的脸上冷冽至极,“那人既然敢刺杀君夫人,过不了几日,恐怕就会来刺杀寡人和太子,其心可诛!不将此人揪出来,不仅仅是君夫人,就是寡人也寝食难安。”
“臣一定会将背后主使找出来!”大司寇身子几乎要贴在地板上了。
那姿势看起来很恭谨可是又辛苦的很,梧大大的黑眼睛看着,小嘴儿一咧开又要笑,结果就被母亲给捂住了嘴。他唔唔了两声,发现自己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是熟悉的母亲的气味,他没哭也没闹,只是噫了声就不动了。
“好,寡人和夫人就等着大司寇的好消息了。”公子均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大司寇从宫室里头退出来,脚下险些一滑,亏得后面的寺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没让大司寇在外头摔个大马趴。
“大司寇您还好吧?”寺人扶住大司寇,瞧见大司寇额头上那一圈的汗珠子,不禁问道。这样子看着似乎要倒了。
“无事,无事。”大司寇借着寺人的力道站稳,他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重重叹息一声,赶紧就往外头走。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要是做不到,就算国君和夫人真的不会把他怎么样,也觉得脸上无光。
郑媛见到大司寇走了,手一松,怀里的梧立刻从她怀里爬下来,四处爬着撒欢。这个时候的婴孩喜欢到处爬到处走,甚至已经开始努力的模仿成人的行为居住。公子均和郑媛两个都不敢当着他的面做什么坏事,怕孩子见到一股脑全学了去。
“见着他辛苦趴在那里,我还真的有几分不忍。”郑媛感叹,她看着儿子在那里爬来爬去,还伸手去拽幔帐,侧过脸和公子均说话。
大司寇是个中年人,年岁也不年轻了,那么趴在那里,的的确确有几分不忍心。
“不忍心也没有办法,对付这些人,话放的太宽,他们有恃无恐,到时候事办不好,他们还振振有词,说我之前就没有要求他们如何。”公子均说到这个,眉头揪起来,眉宇间流露出不满,“非得逼一逼,他们办事才能尽心尽力。”
“嗯。”郑媛点点头,“你这话说的对,我就怕大司寇令人用重刑,把人给折磨死了。到时候线索断了就坏了。”
“你都那么和他说了,就算用重刑,他也会有个轻重。”公子均对郑媛一笑,“把背后那个人拿出来,我也能放心了。”
公子均知道自己是篡位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哪怕满朝卿大夫都不说,他心里也明白。他言不正名不顺,但是因为先代宋君做出的那些事弄得人怨沸腾,他又从好几年前就开始钻营,所以才会被他得手。
朝中有愿意跟着他的,自然也有不服他,想要把他赶下来的人。就像当年的他一样。正好可以借着此事,将那些人给揪出来。
“这事么。”郑媛垂眼,她哪里会不明白公子均的意思,“可能抓住个大硕鼠出来也不一定。”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抓出来的是谁,她都不会大发善心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何况还是要自己命的,她抬眼,“就怕到时候抓出个想不到的人来,你下不了手。”
“要我妻子的命,我怎么可能还下不了手?”公子均无可奈何的笑,“我难道还是那种人?”
郑媛听后一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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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中阴冷异常,现在天已经冷下来了,牢房里头更是寒冷,囹圄里头是不会给犯人提供保暖的衣物的。有时候牢房里头能有一把可以供人躺下的干草就已经是幸运了,奴隶们居住的地室都比这里要好上几倍不止。
一个人被架在木架上,手脚都被绳索捆了起来,身上的衣物都已经被扒光,身上都是被鞭笞出来的血痕,将皮肤打的稀烂,露出下面的血肉。血水顺着裂开的伤口往下淌,有些伤口的血水已经凝固,成了黑色。
“说罢,到底是谁让你去刺杀君夫人的?”负责刑讯的胥吏眯眼看向被捆住的犯人。
犯人垂着头,一声不吭。
“哟,和我装晕吗?”胥吏上前看了一眼,身后抬起这人的下巴,看到他双目微阖,从鼻子里头冲出两声冷笑来。“看来之前两三天的鞭子只是给你挠挠痒啊?”
用在重犯身上的鞭子不能打的太重,否则人会被打死了,但是太轻了也没有半点效果。所以鞭子都放在盐水里头泡过,打在身上,哪怕不破皮,都能痛的人死去活来。
“继续打!”胥吏一声令下,持鞭的人立刻上前一步,抡起手里的鞭子劈头盖脸就对犯人一顿痛打。
惨叫在牢房里头冲出来,过了好一会,胥吏才叫人住手,“说罢,指使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犯人身上就似乎没有被打出一块好皮,得了这么点点的喘息机会,一个劲的喘气,却还不回答胥吏的话,胥吏脸上狠狠抽动一下,“来人,将他的膝盖骨挖出来!”
刖刑不仅仅是砍去人的双腿,还可以是挖去膝盖骨,膝盖骨挖去之后,双腿也只能挂在那里,没有半点作用了。
“啊啊——”囹圄内颤滑出颤音的惨叫冲击着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