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十年前,这里还是有除他以外的人的。
那个人,是他的老管家。
也是安国公府,唯一除他以外的人。
他因自身身份,除了军中几个熟识的老友以外,也是少与他人相交。
甚至就连那几个好友,平时也少有来往,生怕皇帝起了什么心思。
因此,靠着朝廷发放的那点俸禄,平时拮据点过活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没啥人来,加之他又常年待在军中,府内自然是不需要过多下人的。
像打扫做饭一类的事情,也就打扫这偌大的府邸有些麻烦,其余的老管家一人也足以负责一切起居了。
老管家比他长十五岁,是在他十四岁之时便已跟着他的老人。
忙忙碌碌,一生风雨,老管家替他忙前忙后,勤勤恳恳张罗各种事宜。
从未不愿,也从未言过一句苦。
岁月催人老,风霜留痕烟。
一天天,一年年,老管家渐渐老去,身体渐渐佝偻,鬓发开始发白,面盘上的痕迹亦是一日日的越发多了起来。
转眼,四十二载岁月过去,老管家已是七十一岁高龄,从心所欲之古来稀。
这把年龄,已经堪称长寿之龄,可称得上一声人瑞了。
却也在那年,老管家逝去。
而他,亦逃不过岁月的摧残。
如老管家一般,同样老去,身体腐朽,目光浑浊,记忆模糊。
不知不觉间却竟是想不起很多往事旧人了。
回首,自己也变成了那个身体佝偻满头白发,面庞尽是岁月留下痕迹的老人模样。
已经不负当年那个张狂的少年郎模样,不负那个对当年好友张狂说要当,征西平北扫南大将军的张狂少年的意气风发模样。
风采已逝,不负少年时。
千古空悠悠,岁岁寂寥悲!故人皆已去,独留一人岁月摧——
真当叹息:如是花开花谢。开了又开,谢了又谢。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皆如此矣……故人却已逝。天地辽阔,独留一人哀。迟暮叹息,抬杯邀月。梦幻迷离,好似轻纱朦胧……望故人……故事——
…………
城墙之上。
“老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一个外表大约有个七八十,满鬓苍白的垂垂老者,这般向徐恒问道。
而徐恒这个老者,则是哈哈笑了两声。
对这位文官之首的李丞相回答道:“哈哈哈,有些事,是该去做的。”
“真要如此——”老者颤抖的问。
“老丞相,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既然说了要去做,那就非去不可。”徐恒再次确认。
“再说了,这也只是区区十万叛军罢了,老丞相可别忘了,当年我可是率一万军,便击溃了南越十万军的啊!”
老丞相垂头,他当然知道。
可是那又怎么能一样呢?
当年徐恒率领的一万军,可是夏朝最精锐的几支军中的其一。
而且,还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方才击垮了对面的啊。
当年十万南越大军,受南越王之令回援一座重城。
数日奔袭,早已人困马乏,疲力不堪。
此便失去了人和。
而反观徐恒这边,则是养精蓄锐,守株待兔。
加之有向徐恒这等上将率领,自是占了人和。
南越大军数日奔袭,夜间,于一密林外安营。
南越多山岭,本来此种礼当更容易南越大军行动才对。
可惜天干物燥,旁边又基本都是山岭密林,此便也勉强算是同时失了天时与地利。
故此,徐恒以火攻击溃了对方十万疲军。
斩敌四万众,俘敌三万众。
但这些的前提,是在己方从装备、从士气、从精神、从状态、从天时、地力等等上,都占优的前提下方能获胜的。
而现在呢?
对面虽然也是数十万叛军,装备素质可能也不及己方。
但不管是士气还是天时亦或地利,更或人和,却都不站在己方这边啊。
己方五千夏朝最忠诚,也是最后最精锐的一支军队。
黑甲锐士,却是数日未食几顿。
状态远远不及对方,可是徐恒就是要凭这支军队……
他知道,这是有去无回的勾当。
徐恒也不是为了拼死一搏,而是为了与夏朝同亡。
“想来,那些军士也该是这般想法吧。”老丞相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
他已经明晰了徐恒的选择,他拦不住,也没理由继续阻挠。
最终,也只得颤抖着声音开口:“老将军,走好,我就不送了。”
“好,李丞相不必送,我自去即可。”徐恒大笑了几声,而后果断转身径直离了城墙去。
“我大夏的儿狼们!此去怕是最后一遭,尔等可惧否?”徐恒高举着战枪,看着背后那群如同黑海般的黑甲锐士。
他语气苍老,却是运用了内力,使得在场的五千人都能清晰听见这道苍劲有力的声音。
而五千黑甲士卒听到这声大吼之后,却是停顿了一下。
而后猛然暴发出一阵阵金铁交鸣的哗哗簌簌声。
呐是由于高举起手中战刃,导致周身甲叶发出的碰撞声。
“好,好啊——诸君!我等乃大夏锐卒,可别忘了,火等今日是在这永安城外,与那叛军厮杀。“徐恒大声高喊,虽然黑甲没有说什么,但他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而话罢,他却调转马头,打马先向敌方奔去。
“诸君,老夫且去开路,你等可要跟好了!!!”
随着徐恒声响四野,背后的五千黑甲军也是齐齐高举各样战刃。
一声喊杀之后,亦是狂奔起来,跟着那匹老马上的迟暮将军一同奔向了对面数十万军阵。
城头上,老者见到这一幕,不由得下意识仰天抬头,苍老的目中满含热泪。
他低声喃道,好似问着谁,又好似只是自语。
“我自小饱读诗书,古圣先贤之语,亦是多有研读,深入思之,观见先贤之志,心向往之,自觉当有此志。”
“少时,毅然踏入官场,只求能凭此身,报我心中之志,现一二愿景。”
“做官以来,五六十年,想报心中之志,却苦恨官场之杂,至今也无何等报复,更谈不上现心中些许愿景。”
“五十余年,也未报得这心中之志,更为给天下黎明带来些许好活,却是我之错也。”
“然则,这夏朝虽算不得什么盛世之朝,但也不至于使百姓流离失所。敢问上苍,何该要这般?!!”
满面癫狂,望着天,目中浑浊,语气却好似在质问着,隐含了不甘,仿若要求个答案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