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并不是知道文叔回去之后说了什么，隔天田埂上就站了一堆老农。
原本按照村子新定下的规则，六十以上的老人可以不用干活，实在闲不住的可以帮忙看看谷子、搓搓麻绳什么的，额外赚点工分。
毕竟，这个时代的六十岁农户，苍老程度堪比现代城里八十多岁的人。
看着一群老头老太太重新焕发了生机，脸上的表情都鲜活了许多，白芨没有去打扰他们，专心听着白明理的汇报。
“大小姐，多数田地都已经插完秧了，剩下的就是您说的那种，松软的砂质土地，大概十几亩左右。”
“垦出来了吗？”
“依照您的吩咐，都弄成了一尺多宽的长畦，每畦相距半尺，沟深两寸。”
白芨也是第一次种花生，决定先试一试，就跟种油菜一样，不成功再去想办法解决。
“就这么种吧，和谷子一样浸泡选种，每隔半尺下两粒，深度不超两寸即可，薄土覆盖。”
白明理记下了要点，随即想到大小姐还提过的一种东西，便问了一句，“大小姐，当初您不是说还有一种粮食要种吗？”
“咱村子就这么大，种太多新品并不保险，优先保障红薯和土豆吧。玉米我会找人种在山庄周围，等成活了你可以去看看。”
“诶，我明白了。”
白明理总算放下心来，大小姐并没有因为当上王爷就失去理智，想要折腾更大的阵仗，反而是从实际出发，优先考虑粮食够不够吃的问题。
这也是许多人都担心的事，那些士兵加起来和整个村子的人口相当，光吃饭的压力都不小。
只要大山都种红薯，吃饱还是可以的。
白芨知道他的顾虑，这属于人之常情，就稍微解释了一下，“军士的口粮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去暹罗买了。”
听到这话白明理有些羞愧，低声道：“大小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乡下人心里没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好事，本来这些人就该由我来养着。放心吧，你家大小姐不差这点银子。”
白芨小小地开了个玩笑，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只要分清楚就不会有矛盾。
白明理跟着笑了，转头又觉得不对，问道：“暹罗？为何不在当地或者周边买，要去那么老远的地方？”
“自然是因为便宜。”
“这怎么可能呢？”
涉及到商业，白芨想让他先接触接触，便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暹罗的统治，类似云贵那边的土司制度，每一位地方头人拥有当地九成九的田地，普通老百姓只是奴隶，卖命给头人种田换半口饭吃，注意，是半口。”
“暹罗的气候温暖，水稻可以一年三熟，土地也肥沃，加上不要钱的奴隶，每个头人几乎不花任何代价就能收获一仓仓优质大米。往往旧米刚收完，新米又下来了。”
“于是，米就越来越多，甚至每年都要发霉烂掉一半，直接被丢弃。所以，我让人去那里买谷子，实际上比在淮宁买米糠还要便宜，更别说我要的量大，七成还是陈谷。”
白明理听呆了，很难想象世上还有这种地方，粮食会吃不完烂掉。
“大小姐，为什么他们宁愿米烂掉，都不给老百姓吃呢？”
白芨笑得意味深长，说道：“因为人不能吃太饱，吃饱了就会生出别的想法。头人保证下面的人一直饿肚子，那么奴隶们只会有一个目标，就是怎样才能吃饱饭。”
这个解释让白明理心中一寒，隐隐收到了大小姐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不吃饱就没力气，奴隶们就没有能力去反抗，头人的地位也就越发稳固。
他不禁想起了大兴的百姓，难道他们也是如此吗？
这个问题白明理不敢问，但在心里埋下了疑问。那些奴隶的遭遇，让他生出一种悲凉之感，好像自己能看见那种场景一样。
“大小姐，我去做事了。”
“嗯。”
白芨看着对方的背影，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人是情绪化动物，对物伤其类的那种感觉，是很敏锐的。
大兴的头人们，只是做得不够明显罢了，甚至用几千年的时间，给大家编织了一场美梦。
上层的权贵，教授孩子们怎么样去牧羊，学的是统治、规划、算计。
底层的民众接受的是勤劳、公平和善良的教育，被人引导着怎么去做一头温顺的羊。
双方都在竭力保持着这份平衡，一旦有清醒的人站出来，试图打破这种虚假的幻想，第一个出来阻止的反而是那些最底层的人。
因为那种盛世场景，是他们心中的期待和寄托。
到现在为止，白芨一直都站在比较高的位置，哪怕是刚来的那会，也不是底层的民众。
今日，她有意无意地撒下觉醒的种子，只是为了做一个后续的铺垫，未来给三宝开路。
毕竟，蛋糕就这么大，想要多吃几口，得用点手段。比起怎么做大蛋糕，减少分蛋糕的人数，才是直接高效的办法。
“世上只有崽崽好，可惜咱四宝还太小，十年八年就长大了，老娘福来到。”
白芨哼着小调，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家，突然找到了人生目标。
这四个崽转眼就大了，到那个时候，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娘亲，你在唱什么？”
想什么来什么，白芨刚到门口，小四就跑了出来，抱着娘亲的腿，仰头询问。
“在唱我们的乖宝啊。曦月，你要乖乖吃饭，早点长大哦。”
小四猛点头，嘻嘻笑着，“嗯嗯，我会的，很快就长大了。”
“真乖。”
两人的对话把三兄弟给引了出来，“娘亲。”
白芨眼睛一亮，抱起小四，干脆就在凉亭里开始了座谈会。
三兄弟觉得今天的娘有点奇怪，太温柔了，说话还一直带着笑容。他们隐隐觉察到不对劲，但出于母子天性，渐渐把这种感觉忽视。
“娘亲，我们能学骑马吗？”
“你们还太小，臂力和腰力弱，不适合这么早上马。先和小马驹培养感情吧，等过个一两年，可以直接骑着它们出门。”
几人想到那种场景，都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
白芨见状，将几人拢在身边，说道：“崽啊，想要骑马，除了骑术，马步什么的也要多练练，懂了吗？”
“那，娘亲，你每天去训练那些叔叔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们啊？”
二娃提出的这个办法，得到了几人的一致认可。不用单独找人教，还能跟娘亲一起，很不错呢。
白芨老脸一红，发现自己的崽真是太上道了。
“好，从明天开始，娘亲带你们去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