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回到县衙，惊蛰与黄氏连忙迎了上来，领着孩子们去洗脸。两人的眼神颤动不已，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距离这么远，她们都能听到震撼的声响、被那种发自内心的热情感染，有些遗憾没能在场感受一番。
如果不是大小姐就在眼前，黄氏绝不相信女子也能达到如此地位，而且这种权势还不是靠依附男人得来的。
惊蛰的反应稍好一些，毕竟大姐一直都是在做不可能的事。她心中有一个想法，真让大姐来说，睡懒觉可能都比当这个王爷开心。
两人想了很多，但手脚依旧麻利。不到半刻钟，黄氏把水盆撤掉，笑着问了一句，“大小姐，孩子们应该饿了，要不先咱吃饭？”
白芨刚刚端起茶杯，闻声便看了四个崽一眼，脸上也露出几丝笑意，说道：“好。这几个小家伙，刚才还精神十足的。”
“孩子嘛，正是长个的时候。”
由于男人们都被白芨指派出去了，整个县衙全是老弱妇孺，也就没那么讲究，饭厅里充满欢声笑语。
黄氏和惊蛰安心照看孩子，都没多嘴去问外面的事，吃完饭后自行带着孩子们出去消食。
“大小姐，赵将军那边抓了十来个人，秦小将军也差不多。”
入夜之后，张茂第一个回来，禀告了最终战果。
白芨听到只有这么点人也没觉得惊讶，她还是倾向于对方打算里应外合，用下药这种方式干些什么。
宁水地处内陆，要是能出现大批来历不明的武装，那说明朝廷的户籍制度已经崩溃了。
“都什么来路？”
“有探亲的，也有做生意的，最奇怪的就是，他们原先都是宁水和附近州县的百姓，但户籍却落在各个地方。”
“嗯？”白芨放下架着的腿，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全是这样吗？”
“是的，县衙的衙役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就是宁水本地人，七年多以前逃难离开的。”
听到七年和逃难这两个词，白芨瞬间想起自己曾经给老汪胡诌过的一番话，宁水那个时候发生过大涝。
灾民吗？
这些人的身份让她起了疑心，客厅随之安静下来。
正在这时，孙县令疏散完百姓，领着吴刚回来复命。
“孙大人，你来得正好。我想问一问，汪大人刚来宁水上任时，那场大涝是什么情况？”
孙县令脸上无比凝重，长叹道：“大小姐，这事下官至今都记得。那时，不仅仅是宁水，淮宁和周围许多地方都发了大水，死了好多人。
后来百姓活不下去了，就大批大批逃难，直到汪大人来到这里，大胆开启备用官仓，用大批沙子充当粮食码在县衙门口，才稳住了局面。”
白芨有些惊讶，都没听说过老汪还有这种英雄事迹，还真是能藏事啊，难怪看到红薯会发疯。
“那回来的人多吗？”
孙县令摇了摇头，说道：“大小姐，您开始不是在惊讶，为什么宁水县明明是下县，却一直是按中县来官考吗？因为，宁水原本就是人口近七万的中县，大灾过后只剩一半人了。”
“这事为何没人说起过？”
“上峰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得谈论这事，而百姓们也不忍想起伤心事，所以……”
白芨转过头看向张茂，“前山村呢？”
“村子周围有大山挡着，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我们一直在山上待到退水才下来。后来粮食吃没了，还是多亏靠山村的老村长，借了许多肉干来。”
张茂原以为大小姐知道这事，才会拉李大爷他们一把，就没提起这事。
白芨没过多纠结，当初自己确实只想找个借口，并没有细究里面的内情。
“孙大人，后来的户籍都是新造的吗？”
孙县令回忆了一会，说道：“咱们跑出去很多人，也有很多人跑进来，没户籍的就造了，之前有户籍的没动，没来县衙报备的……全部销了户。”
到这个时候，白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何家的户籍看不出什么端倪，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灾难刚过，是最容易钻空子的时候，朝廷首要的目的是减少流民数量，只要你肯登记，有人在，就不会去细查。
京城的何致远，是真的何致远吗？
白芨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点着，彻底陷入了沉思。
张茂见此不敢打扰，将孙县令请到一边，悄悄说了城外的情况。
孙县令听完后感觉不怎么好，已经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了。那些作乱的，十有八九都是从宁水附近出去的，想想就令人害怕。
“孙大人，尽快设立专门的户籍署，花个一年半载将宁水所有百姓的户档清查一遍。”
“是。”
尽管现在还没得到最新消息，白芨心里清楚从这些人嘴里应该问不出什么，甚至他们连自己的来历都不一定说得明白。
“张茂，你去告诉赵将军他们，抓紧审问，这些人不能关太久。”
“明白了，大小姐。”
等张茂离开，孙县令想起牢里的那群人，一直关着也不是个事，便小声请示了一句，“大小姐，牢房那些人？”
白芨一挥手，没让他往下说，“他们和这些人不一样，就算关到死也是活该。除了送饭，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跟送饭的狱卒说清楚，不能同犯人说一句话。”
“大小姐，不是下官多想，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有公函来询问了。”孙县令从实际出发，给白芨提了个醒。
“无妨，明天我会把他们接到营地去，那位常三爷留给你应付别人。对了，你知不知道‘把头’是什么，淮宁还有帮派吗？”
听见这种明显带有匪气的称呼，孙县令前额都夹在了一起，思索很久才琢磨过味来，“大小姐，您说的是不是那些力士们的领头人？”
白芨觉得今天还真是新鲜，不断有新东西冒出来，搞得自己刚进城一样。
“力士，是指力气很大的人？”
“是的。淮宁靠河，因此水路很多，有些地方的河道狭小水浅，小船勉强能过，碰到大船就需要人力相助。沿河那些以此为生的人，就是力士。”
“这不就是拉纤的纤夫吗，为什么要叫力士？”白芨有些无语。
孙县令摇头，表示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发现是这个情况，白芨没有再问，而是让他下去休息，暂时把这事放到心里。
居然存在疑似帮派的民夫组织，看来漕运衙门基本废了，宋大爷着实惨啊，这船破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