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肃到其乐融融，这其中的差别只因为一个小姑娘。
对于自己要干的活，小四拿出了认真的态度，勉强压住嘴角的笑容，用力读出了最后一个答案。
跟之前一样，作为门槛题的测试没人负责改卷，全凭自觉。
一个个或遗憾或解脱的考生站起，自动退到绳圈之外，加入了围观行列。
在这个时候，过了一把先生瘾的小家伙，快步走下台，找了一张没人的板凳坐下，朝周围的人笑了笑，友好地打着招呼。
“小先生，你也要参加考试吗？”
李成器来村子只有半年，可无论是眼睛见到的还是耳朵听到的，对他来说都是一种震撼，尤其是近几个月发生的事，说书的故事都没人敢这么写。
“嗯，其实我不是先生啦，那些都是二哥教的，我哥哥的算数更好。”
小四认真回了对方一句，随后笔直地坐在凳子上，毫不费力地拿起答题板，用干草一点点擦拭掉上面的黑迹。
刷过桐油的木板带有打蜡的效果，她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答题板，把身边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纷纷跟着干起来。
白芨发现有近一半的人失去资格，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刚要让人收答题板，现场就响起了成片的‘唰唰’声。
她原本还打算看看这些人的答案，现在也只好作罢，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小坏蛋正一脸懵懂地四处打量，不时露出害怕考试的紧张情绪来。
“直接开始下一场吧。”
“是。”
得到命令的猛子很快从台下搬了一大一小两个酒坛上来，两个坛子都用红绸封口。
他敲了一下铜锣，大声说道：“安静。大家看好了，假如这一大坛酒是一升，卖十个钱，小坛半升卖六个钱，酒喝完以后大的空坛可以退三个钱。问：如果你是酒肆的老板，小坛应该退多少钱？”
题目听起来很简单，已知的条件也只有这么几个数字，可要是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题目，简直头大。
小四信心满满准备答题，然后就发现猛子叔叔念的是鬼什么东西，题目不应该是类似两只老鼠对着打洞，或者小明追小花那些吗？
她的眉毛瞬间挤在了一起，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向一脸悠闲的亲娘。
被骗了，娘亲明明说不会很难的。
这又是买，又是退钱，小四才想一会就晕了，彻底败下阵来。
相比孩子，成年人看到这种题目接受度要高一些，因为他们心里有一个基本概念，那就是老板必然想赚更多的钱。
这算一个隐藏条件，商人的核心要素是低买高卖，以获利为主要目的。
经过短暂的心慌之后，包括小四在内的考生都开始在木板上写写画画，尽量先把几个数字记下来。
白芨侧着头，看到三十多人的座位只有少数几个有思路，大部分人都抱着答题板发呆，尤其是那个小不点，还没转过弯来呢，嘴角都可以挂荷包了。
“有人得出答案了吗？”
一炷香烧完，她冲着台下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应答。
“我知道你们有人可能写出来了，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没关系，尽管亮答案就是。”
白芨再一次开口，这回考生们也不再顾忌，把板子竖了起来，答案从一个到三个的都有，可小四的答案却是两个半。
“你们都没有做过生意，对里面的门道也是一知半解，现在来听听酒馆的老板怎么说。”
白大河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就看个热闹，居然会被大小姐请到众人面前，来给一群后生讲题。
虽然现场都是熟面孔，他开店也开了不少时间，可在这么多人面前站着，双腿还是不自觉抖动起来。
白芨怕他记不清题目，重新说了条件，之后也不打扰，让大爷想清楚了再说。
在家人期待的目光中，白大河那颗紧张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正式进入角色。然而，他在仔细想了几遍数字后，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疑惑。
“大小姐，这题目好像有点不合适，多少钱都能说得过去。”
“是吗，把你想法跟他们说说。”
“诶。”
得到大小姐的鼓励，白大河从一个酒馆老板的角度，阐述了定价与销量问题。
如果客户群体都是普通百姓，想要卖出更多的酒，自然是单价越低卖得越好。大坛里的一升酒实际只要七个钱，如果小坛退不到两个半钱，那同样一升酒，小坛更贵。
而在日常生活中，商品不仅仅是单价低就能卖得好，还要考虑现实。很少有人能独自喝一升酒，如果喝不完酒坛又开了封，酒失了味便不如买小坛划算。
再有就是涉及到退酒坛的问题，在瓶瓶罐罐都是稀缺品的时期，必须要具体考虑坛子的市价。
一旦酒坛定价过低，比百姓在市场买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坛子还要便宜，那么为了得到一个实惠的咸菜坛子去买酒，这个理由也很正常。
可要是定价太高，等于押在老板这里的钱很多，同样会打消人们买酒的积极性。甚至，有些人是路过或者出远门，都会考虑到退不退的问题。
白大河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把平常做生意碰到的各种情况一一说了出来。这题要是换做盐、酱、醋什么的会很简单，因为大家买这些东西都是自带容器去的，唯独酒不行。
他越说越顺，心里已经明白大小姐为什么会出这么一道题了。
“咱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事实上做生意每一天遇到的情况都会不同，没什么定数。如果单以这道题来说，我觉得还是曦月小姐的答案是对的。”
双手托着下巴，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四，猛然瞪大眼睛，说道：“大爷爷，我都听不懂你说的，肯定不对啦。”
可白大河听到这话却笑了，朗声说道：“曦月小姐不懂做生意，但她的两个半钱，让两种酒的价钱一样，买酒的客人会少花很多心思。”
这话不仅把考生听呆了，白芨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这个赶了大半辈子牛车，到老才开店的大爷。
真是好家伙，角度够刁，精准抓住了买家心态。
难怪二娃喜欢往酒馆跑，白大爷是被耽误了呀。
无心插柳柳成荫，白芨会心地笑了，这波着实不亏，村里的老同志也很能干嘛。
她走到台前，直接发表最后的讲话，“今日考试到此结束，正如长房大伯所说，生意没有标准答案，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是你们需要去考虑的。
好了，等会张茂会给你们留一道题目，我希望你们结合刚刚的考题，认真去思索。”
说完，她大步离开，顺便带走了有些意犹未尽的老人，把现场留给了张茂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