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坐在这个厅里的，除了掌握村子实权的村长，有丰富人生阅历的族老，就是像沈清婉这样有一定见识的年轻人。
白芨问出这个问题，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宁水以后也会在盐市上插一手。
经历这一段时间的锻炼，他们已经具备了幕僚该有的基本素质，不会跟以前一样上来就问为什么。
而是从实际层面考虑，是否能达成主公的心愿，只有证明行不通的时候，再出言反对。
孙县令第一次进入到核心权力层，与初出茅庐此刻还在发抖的吴刚不同，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用能力去展现自己的价值。
“王爷，您身份特殊可以直接开盐场，只是宁水距大海有上千里，颇为不便。咱们要先占住一块地方，可这样一来，势必会与人发生冲突。”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大小姐在海边是有地盘的，并不需要去抢。
“娘亲，我们家不就靠海吗，是不是也可以晒盐？”
小不点听了半天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因为白芨说了不能随便插话，不懂的不能说。直到谈起大海的话题，她闭了半天的嘴总算能说两句。
孙县令的眉头成了一个川字，神情有一瞬间的定格，震惊地看着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
“大小姐，王女殿下说的是？”
“本王与海州知州杨大人交好，也在那里有点私产。”白芨摸了摸闺女的后脑勺，发现小家伙的心真大，什么场合都不紧张。
反观坐在后面的三个男娃，大崽一本正经写着什么，二娃呼吸均匀地会周公，三宝维持一个姿势很长时间了，不知道脑子里又转了几道弯。
都是第一次参与大会，小四的表现堪称完美。
“大小姐，这样的话就简单多了，您只要向户部递交文书，交上保证金即可。”
此前孙县令隐约知道王爷另有根脚，还有传闻海州知州不过是个纸面人物，背后另有其人。
话不用说得太明，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已经认定了传言的真实性，海州的幕后大佬就在眼前。
白芨听到这个答案并没有发表看法，眼神扫向不远处的与会人员，说道：“晒盐的法子并不难学，之前朝廷管得那么严私盐还是屡禁不止，各位说说看，咱要是开盐场能赚钱吗？”
“不好说。”张良才第一个站了起来，拿出自己的见解，“海州离不产盐的地方太远，光是运费就一大笔银子，盐一多的话恐怕卖不上价啊。”
他开了头，剩下的人就不紧张了，跟着说了心中所想。
“大小姐，老李不懂别的，可我听说过，盐不是只有海盐，好像山里打井也能挖出来的，这会不会妨碍我们的生意？”
“对，从海边运进来，想要多赚点肯定是越靠近咱这赚得就多，可大家要都这么想的话，会不会卖不出去？”
“是啊，还不如卖点别的呢，所有人都贩盐去了，种地的就少，大小姐咱卖粮食吧。”
以草台班子组成的议事团，目前还不怎么正规，看上去显得嘈杂了一些，但他们都在尽力补上有疏漏的地方。
白芨就想看到这样的场景，索性用手掌托住脑袋，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任由他们去发挥。
等到几乎所有人都说了几句的时候，沈清婉才站了起来，从大家族的角度谈到了盈亏的问题。
“大小姐，我认为能赚的。以粮食为例，丰年的时候粮商依然可以把米价抬到很高，普通百姓走遍全城每一家粮店，都找不到平价粮。因为之前有良心的商户，都被挤死了。”
这种观点与众人所想相反，却又不会超出他们的认知，毕竟这是发生在身边的事。
普通人的思维是从正常的自由经济角度去分析，那么在海州开盐场，再把食盐运到内地来卖，除掉其中的人力、运费、商税各种支出，赚大钱的概率很少，顶多小赚或者不亏。
然而，沈清婉直接告诉大家，盐和粮食一样，是可以形成垄断的。
只要抛开良心，各大盐商形成默契，操控住定价权，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盐和粮食一样都是必须品，不吃盐等于慢性自杀，这也是为什么任何王朝都不敢放开盐市的原因，除了丰厚的盐税之外，市场一旦被垄断，极其容易出乱子。
“大小姐，盐比不粮食吧？粮食有丰有减，盐又不用看天吃饭，每年都能产很多，压手里不就赔大发了？”
夫妻俩第一次公然站在不同的一方，白明理微微侧身，不敢去看媳妇那边。
其他人见状觉得有乐子，纷纷去看沈清婉的脸色，却发现她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白芨跟着笑了，见想说的话题已经被人引了出来，便接过了话头，“明理说的是实情，但你们要清楚，能产多少盐同样是盐商说了算，盐卖不上价不产就是了。”
“诸位，咱不能把人想得太好，地荒了遭天谴，盐田荒了谁去管？等到大户控制了水陆运输，把车船握在手里，盐会变成胡椒，连私盐贩子都会销声匿迹。”
这涉及到一个盲点，以前贩私盐损害的是朝廷的利益，当官的不会那么积极去抓人，一两石的规模还抵不上抓人的花费呢，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可不一样了，少一个盐贩子能杀鸡儆猴不说，多赚一文钱都是落自己口袋，性质上有本质的区别。
一旦没有了私盐贩子，各大盐商又统一战线，那么盐市将彻底成为大家族的敛财机器。
这些话说出来后，包括孙县令在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只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吃不起盐的场景就哆嗦。
胡椒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南方气候热一点的小国都能产，可几百年了愣是比茶叶贵得多，根本没有渠道能大规模运进来。
盐比胡椒难操作，但并不是做不到，而且需求也成百倍增长，只看里面的利益值不值得去做。
“大小姐，咱这个盐场是不是必须要开，因为这是封国的条件？”坐在角落很少开口的惊蛰，在想了许久之后，一语就道破了白芨的心思。
她不是很懂商业的上的事，但清楚长姐的脾性，如非必要根本不会浪费时间。
“对，是这个意思。”
惊蛰的猜测被确认，众人心里一凉，果然大人物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讲，原先他们还以为那位皇帝陛下是因为……
如果没有先前的分析，他们顶多会觉得亏些银两，但知道了其中关窍后就懂了，村子将面对各大家族的围攻。
孙县令揪着胡须，木然地问了一声，“大小姐您是打算和官盐合作，来稳定盐市？”
这是最合理，也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朝廷既然不想盐市乱起来，总得给些帮助吧？
然而白芨却在一众了然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说出一个任谁都不理解的答案，“不，我要做盐枭，大兴最大的盐枭。”
小伙子，贩私盐吗，加盟了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