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两天的山坳，终于又重新开始变得热闹，只因花爷一句‘需要大家帮助’。
前山村在附近几个州县有着巨大的影响力，除非像淮东一样上下各级官吏刻意去限制，否则这个地方就是大家的风向标。
不要路引有什么影响，盐市放开会带来什么改变，普通人看不懂不要紧，跟着聪明人走就对了。
那位大小姐可是王爷，知道的东西远比底层百姓多得多得多，她让下面的人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这几乎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尤其是在人心浮动的时候，女王爷一道以量计税的透明收税法，给无数官员带去烦恼的同时，也稳住了很多人的情绪，将他们的注意力从路引上边转移了。
原本还在为治下动乱，疲于应付的官吏们顿时有了主意，开始抄作业。
即便做不到跟宁水一样清晰透明，也要尽量靠拢，上下少拿点暂时稳住局势，保住自己的官位再说。
这种做法带来的效果显而易见，普通老百姓才不会管你有什么苦衷，只要今年的税少交，那你就是青天大老爷。
是以除了淮东之外，各州府的父母官们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个新政带来的动荡，心中那点抱怨也早已烟消云散。
然而，一口气还没喘到底，这第二波攻势接踵而至，简直不让人活。
好嘛，朝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以前抓住贩私盐的轻则流放三千里，砍头抄家更是家常便饭，现在居然不管了，私盐合法了。
利益动人心啊，这条新政的杀伤力可比前一条大多了，而且脑子转得快的，很快就发现了这两条国策之间是有联系的。
不取消路引，怎么去外地贩盐呢？
有了前车之鉴，看着日渐浮动的人心，官员们日夜期盼女王爷给想个辄。
于是乎，他们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消息，宁水县大张旗鼓地修城了。
还想抄作业的一帮人：……
这个，抄不起。
五十万两啊，有这个钱直接交上去起码也得官升三级，还用烦恼眼下？
尽管法子用不上，但他们很佩服女王爷的脑子，这么刁钻的法子都能想得到，直接把治下的百姓给捆死了。
想跑？都不用官府出手，你爹娘就得亲自出手把你的腿给打折。
正当这些人满心失望，做好了丢官帽子的准备时，突然发现前山村有了异动，他们的大小姐让所有人务必学会浮水，幼儿也得学。
浮水干什么，当水耗子吗？
一群人想不明白，虽然知道里面有深意，但总不能拿着这个让百姓跟着学吧，再说出了事算谁的？
就这么过了两天，大小会议开了无数次，淮远知州衙门里有一个人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从一个很清奇的角度给出了答案。
学浮水肯定是要用啊，要用就得有水，而最近发生的事情不都和盐有关吗，盐是不是从海里来的，海不就是水？
山道都没这么绕弯的，还能从浮水拐到盐市上面，可偏偏这个能把人绕进去的说法，却得到了在座所有人的一致肯定。
只因前山村的最高决策者是一位王爷，是能直接进入盐市参与大买卖的大人物，人家总不可能做出让全村陪着自己玩闹的事情吧？
“小虎不愧为麟虎帮的智囊，解我等多日之惑。”
说出这个观点并得到知州大人夸奖的不是别人，正是从白芨手上买了许多好东西，一回到大本营就被拉来开会的嗅花虎。
灰色帮派来参加官面上的会其实并不奇怪，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
由于有避嫌制度的存在，地方上的主政官员一般都是从外地孤身来上任的，顶多待个一两任就走，而一个光杆司令没有地方势力的支撑根本混不下去。
什么圣旨皇权，你可以跟拿锄头的百姓去说，看他们会不会理你，抓人的时候你能不能叫得动下面的捕快都难说。
知州不如知县好使，县令不比里正管用，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的真实写照。
在这种局面下，官道上解决不了或者不好解决的事情，通常都由被官府承认为合法的帮派出面，二者相互合作共同维护地方的安稳。
毕竟一个帮派里面无论是当家还是帮众，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关系盘根错节，手段多得很。
越是富庶人多的地方，势力越是复杂，代表不同派系的声音也就越多。
想要平平安安当好地方官，安全熬到调任，那么一定要与当地的大势力打好交道，县衙里的主簿、县丞、县尉，最好用本地的。
像宁水县这样的，破格提拔本地主簿当父母官的是个例。孙家、黄家相当于麟虎帮，孙县令要是碰到一些难以处理的事情，通常会让家族出面。
宁水不是没有帮派，而是这个帮派没有挂名。
当初漕帮出现的时候，白芨会觉得惊讶也是这个道理，有孙家他们在，理论上就不应该存在别的帮派势力。
盐政的变化对官府是一种冲击，对麟虎帮来说同样影响不小，他们过来参与讨论也就不稀奇了。
大家都闹着出去挣大钱，心思都不在帮里，使得上面的几位当家很难管理，所以虎爷才会想着另寻一条财路。
经过几天的商讨，又有了知州大人和大当家的示意，虎爷一听花兄弟有事求助，立马又坐船来了，还是老地方。
这个麟虎帮的情况白芨找人了解过，单是他们能把‘龙虎帮’的名字给改了，说明里面的聪明人不少，那位从‘龙爷’变成‘麟爷’的大当家也是个人物。
“花爷，感谢您上回的提醒。不过，您不是出门了吗，怎么？”
嗅花虎和大当家私下商量过，觉得这一位身份可能比之前猜想的还要高，很可能姓白。
前山村分为白氏和外姓不是秘密，虽然这个说法近些年很少提起，但在老观念里，女王爷的本家族人在外人眼里就是要比不姓白的地位高。
“感谢各位兄弟给面子，花某感激不尽。原本家里是让我跟船去海边的，可临了却又出了变故。”
白芨说得不清不楚，可话语中提到的船跟海足以让有心人浮想联翩。
虎爷心神一震，顿时忍不住接了一嘴，“花爷有事尽管说，只要能帮上忙的兄弟绝无二话。”
有他带了头，其他想和狗尾巴花套近乎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出言承诺相助。
眼看气氛烘托到这了，白芨故作为难地说道：“我从来没离开过村子，现在老爷子让我接一批东西去卖，难为人么不是？”
“敢问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只知道是用麻袋装好的，可能是米？”
嗅花虎差点就想敲开这个败家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全是浆糊吧？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盐这个字止不住往心头上冒。
“花，花爷，您觉得为难的地方在哪？”
“唉，船走运河的，不能停在村里，我正在想去哪个码头接货好。”白芨摇了摇头，还是那副只露出口鼻和眼睛的装扮，整个人躲在大树后边不出来。
殊不知她这一声叹，惊起了无数重浪。
正当有人耐不住准备挑明的时候，芦苇丛中传来的动静立刻让某人警觉，随后跟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跑得飞快。
嗅花虎等人：……
回来啊我的小祖宗，那只是风，咱先把事情说完好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