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水县令的见证下，何家祖传的羊桃林，至此姓了白。
同时，白、何双方签订了一份为期二十年的承包合约，约定果林依旧由何岳全权打理。
在了解完何家主的实力之后，白芨还正式向对方发出聘任邀请。
何岳成为农部的人，专门负责鲜果部门，主要负责教授农户相关知识，寻找合适种植果树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种果、卖果、制作果干等等一系列事宜。
孙县令发现老友已经高兴傻了，只觉得王爷有点可怕，三言两语就忽悠了一个二十年的长工。
看老何兴奋的样子，要不是自己的身子骨不允许，应该想要签四十年的，最好把孙子那辈都给解决了才好。
“属下何岳，参见王爷。”
抱着刚出炉的文牒，何家主眉飞色舞，重新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本王属下的各种职司将在三个月后的年会上宣布，能有什么结果全凭你自己了。”
“是。”
何家主不怕吃苦受累，只怕没有机会给儿子留一些东西，现在有了奔头浑身都是劲。
“嗯，你即刻组织人手，好果还是像以前那么去卖，差一些的按照我刚才说的，全部制成果干，务必在冬月之前准备好。”
“属下明白。”
何家主算了算，眼下距离冬月还有一个半月，时间上还是比较富裕的，没觉得有什么压力。
他回禀完，又给孙县令行了一个谢礼，随后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白芨看着远去的背影，稍稍偏了偏脑袋，说道：“此人不错，以后有类似的，尽可带过来见我。”
“是。”发现王爷没有追究自己的小动作，反而多让自己带人过来，孙县令心中的石头放下，为老友感到开心。
“这个契约你拿回去研读、细究一番，以后形成定式。”白芨点了点桌上按有红手印的文书，在他疑惑的眼神中，额外加了几个字，“针对土地和佃农。”
孙县令刚拿到东西，惊得差点把纸给撕了。
“王爷，您是要把地全部给佃出去？”
把多余的田地租给农户是大户人家常见的行为，哪怕像黄家这样的人家，养了黑户和庄仆，家里的地还是多得种不完。
从经济和声誉的角度考虑，把地租给没地的人去种是必须的。
但王爷不同，现在的她就代表宁水官方，这种举动等于是官家公然把地租给老百姓，性质是不一样的。
“对，地先挂在我的名下，日后统统转给‘宁水’，单独设一个户籍名册，所得之利专用于维持县内的日常开支。”看到对方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正好省了白芨解释的功夫。
这不就和朝廷一样吗？
孙县令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给吓到了，可越是这样心里越是忍不住去想。
“王爷，您也知道下官的情况，这事能不能？”
“可以，老爷子是个豁达之人，且胸中丘壑不小，有他为你参详再好不过。”
“多谢王爷体谅。”
说曹操曹操到，白芨才抬起手，黄氏就在外面通报，说是黄老爷子和韩家主两人一起过来了。
自打搞了一回人口清查，那些官面上没有的土地猛然多了起来，就连私底下隐藏的暗契也暴露了，再藏着掖着已经没有必要。
所谓暗契，就是地主私下与佃农签订土地租种合约，比官面上的租子比例少，但不对外公开，多用于隐匿的田地上。
白芨当初拿着人口清查的结果，看到很多人全家十口种三亩田，还没有额外进项的时候，瞬间就发现了里面的猫腻，只是隐而未发。
而这位黄老爷子也是光棍得很，当舍则舍，让自己女儿送过来的地契，比当初整个黄家在衙门登记的土地都多。
“草民黄百贯，见过王爷。”
“学生韩岑，见过王爷。”
见到高位者，敢以学生自称，说明这位韩家主至少也是个秀才，但他一身读书人常见的衣着样式，却仅以发带束发没有用木冠，证明还不是举人。
当然，举人也可以行事低调，穿戴低于规格上限的装束，可今晚是重要的正式场合，这么做只会丢韩家的面子。
在等级森严的社会，对于白芨这种善于观察的人来说，可以从很多地方锁定一个人的身份。
“二位都是才华满腹之士，不必多礼。”
“谢王爷。”
闻言，两人直起腰，心中所想大差不差。
黄老爷子庆幸自己年纪大胆子小，还有一个好女婿在王爷手底下做事，否则黄家被这位惦记上，那可真要人命。
韩家主则是从另一个角度，发现了这位王爷的不凡之处。
守礼，是刻在他骨子的规矩，三十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尤其是对于男女有别的方面。
然而，这一位完全让人忽视了她的容貌和身份，如果不是装束明显，任谁都不会往女子身上去想。
逆势而生，祖父说得真准。
“王爷，学生冒昧打扰，想向您求一副老花眼镜。”
这么直接的读书人白芨还是第一次看到，感觉很对胃口。她回想起韩家所捐赠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韩秀才孝心可嘉，这事容本王回去问一问。”
“多谢王爷开恩，小生知道此物金贵，不敢白拿，愿意再捐出家中全部古籍抄本，为城中学子尽一分力。”
看他这么上道，白芨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也就两块玻璃的事。
“丑话本王说在前头，各人眼睛模糊程度不同，不一定会有恰好合适你家中长辈的琉璃，到时候你可别怨本王小气。”
韩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不禁回头看向黄老爷子，后者一脸严肃地点头。
“贤侄，王爷所言非虚，就老夫戴的这个，村里足足来了三拨人、测了十来次视力如何，最后才寻摸到合适的镜片。”
“是小侄短浅了，多谢伯父教诲。”韩岑谢过黄老爷子之后，又恭恭敬敬地冲主位上的人拜了下去，“小生孟浪，还请王爷恕罪。”
“小事耳，本王是怕其中生出误会，还是说清楚得好。”
“多谢王爷。”
想到刚才黄老爷子的郑重模样，白芨连忙端起茶杯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白德财挺会玩啊，明明就是通用的镜片，非整得跟私人订制一样，把老人家的心都吊了起来，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拿手扶着镜框。
“各位，你们自去宴饮吧，本王不参与了。”
“是。”
对于她不参加，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地位摆在那里。
出了院子后，黄老爷子一手放在耳后，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突然侧身问了一句，“乾儿，你对王爷说起过小岑的事？”
“岳父，韩兄是最近才回来的，小婿也是今晚才知道他掌了家，王爷又甚少来县城，我就是想说也没机会啊。”
听到翁婿二人的对话，原本面带微笑的韩岑顿时愣住了，“伯父，孙兄，既然如此那王爷为何知道我是秀才？难道，城中已尽是王爷的眼线？”
“想多了，王爷手底下没那么多人，也不会去关注这些。韩兄，你……”
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孙县令说话也很直接，就差明说你不配了。
黄老爷子暗瞪了女婿一眼，发现自己二十多年前的眼睛是瞎的，要是早点戴上这个眼镜就好了。
“贤侄现在知道了吧，令祖也好，老夫也罢，统统都是胆小鬼啊，哈哈哈。”
韩岑此时也明白了，转身看向被高墙围着的小院，微微摇头。
这一位之能，胜过座师（主考官）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