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一名名亲卫端着木盆，接上山泉水，反复冲洗着地面。还有一群人，则是在小莲山的另一侧掘土挖坑，准备深埋什么东西。
窝在瞬间空旷了许多的平地上，处于烈日下的幸存者们，却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两家卫所都派了三个总旗的人手出来，现在苏州那边只剩七十人不到，带队的百户加上此次行动的总指挥秦少将军，全搭了进去。
淮南稍好一些，勉强还有百人，能凑出两个总旗的编制。
最惨的就是绿林人物了，百多人的规模，将将留下三十多个，死了足有七成之数，便是再惨烈的战斗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战损。
这位女王，不，女魔头，太凶残了。
原本说好每隔六个时辰杀一批的，也没见她那么做，被那个苏州卫指挥使小看之后，直接来了个大场面。
一百六七十人呐，杀起来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不管是躲在一旁偷看，这两日都不敢现身的吴县令，还是两名小姑娘和一众干活的仆妇，魂都要吓掉了。
“王爷，该死之人已经全部处理，剩下的都是按您的意思，需要总督大人去过问的人。”
在京城见惯了抄家灭族的耿将军，今日也不免有些震惊，王爷绝对比大多数男人都要有气魄。
“等着吧，韩总督应该快到了。你去给淮南卫所放个话，稍稍透露一下咱们的贡品是什么，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该怎么办，想在本王这里玩打官腔借势压人那一套，趁早滚一边去。”
“是。”
领命而去的耿将军摇了摇头，等那位朱指挥使收到一堆堆的首级，只怕要尿裤子。
在地方上横行惯了的人，总会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认为可以和以前一样摆平这次的事。
他都能猜到那个朱指挥使肯定和秦家不合，想来个借刀杀人。否则这么大的事，如果是自己碰上了，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会重视起来，摆出解决问题的态度。
朱将军现在估计还在自鸣得意，以为王爷就是说说而已，不敢真的杀人。要是激怒了对方，真的杀了秦家的嫡系后辈，那就赚大了。
此人却真正忘记了，这些卫军私自出境，干下劫掠的勾当，自己这个指挥使能逃掉吗？
百人以上的卫军调动，地方最高长官必须知情，还能凭你一张嘴说公干就公干？
大兴两百多个卫所，跟苏州差不多规模的就有不下二十个，你朱潜亮一个四品武将凭什么胡吹大气，认为可以说通总督大人，替你圆这种掉脑袋的大谎？
小地方的人，就是天真。
白芨看到属下摇头晃脑，面露鄙夷之色，顿时笑了。
官场有鄙视链，军营同样会有，战力最强的边军睥睨所有平日里不上战场的其他兵种，京城的卫军看不起地方镇军，地方大营瞧不上各处卫所。
在官军之中，卫所便是最底层那个，名声只比官府的衙役好一些，可人家衙役是没有军人编制的。
“吴县令，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县衙去处理公务吧。”
缩在亲卫身后的吴全听到王爷这么说，差点哭出来，“王爷，县城有您的亲卫坐镇一时出不了乱子，下官还是留在此处，看看能否帮上忙。”
见这个官油子还在耍心眼，白芨几步来到他身前，轻声说道：“吴大人，你不会到了现在，还想要置身事外吧？”
“王爷，您误会了。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尽一尽绵薄之力。”吴县令冷汗直流，连忙低头否认。
“有也好，没有也罢，但在苏州那边看来，你都是和本王站在一起的，这回也算出了力。吴大人还是回县衙的好，本王派出去的亲卫应该有收获了，需要大人坐堂审案。”
白芨没有给对方选择的余地，这种人记吃不记打，总要时不时敲打一番。
吴县令默默叹了口气，躬身应是，“王爷，下官明白了。”
他甚为留恋地往山下走去，心中想着要是能在半道迎上总督大人就好了，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不被卷进去。
依依不舍的样子，让山前那些俘虏看在眼中，也算是狠狠露了把脸。
猛然发现不对劲的吴全：……
误会啊，在下也是被王爷逼上山的，你们要相信我。
幸存者惊魂未定，都不敢多看，纷纷低下头来，生怕引得魔头手下的爪牙不满，弄出额外的变故。
他们今日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还不知道明天咋样呢。
吴县令张了张嘴，在亲卫们冰冷的眼神中，郁闷地下山去了。
本官怎么如此命苦，二十年才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县令的位置，转眼就被卫军给盯上了。
王爷误我啊。
坑人上船这种事，白芨从来就没少干，顺手而已。单看她绑了所有人，唯独留下章世仁和林家小姐，足以让人想入非非，现在又有个受到特殊照顾的江川。
等一切尘埃落定，苏州、淮南两地事后一复盘，呵呵，看谁都像奸细。
“摇船直往江心靠，不插双翅无处逃，但问吃面还吃刀，一切烦恼水里抛……”
身旁的亲卫发现王爷的心情很不错，这个时候居然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别说，还挺好听的。
就是这个词，怎么听都有点干劫道营生的意思。
“启禀王爷，总督大人已到青山县城，可他没往小莲山这里来，而是直接去了临近的村落。”
“起身吧。”白芨紧锁着眉头，看向面前的传信卫兵，问道，“韩总督有说什么吗？”
卫兵站起来后，深吸一口气，扬声回复：“总督大人说，山上的一切由王爷做主，所有匪徒请王爷自行定夺。大人还说，会让右都御史曹大人前来，与您接洽相关事宜。”
他的声调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而那些刚刚升起的希望曙光，也随即熄灭。
一省总督，正三品的封疆大吏，居然也以女魔头为尊吗？
如果总督大人都不管，那还有谁能遏制这个无法无天的疯子啊。
白芨捏了捏手指，笑道：“这样啊，你们去迎一迎曹大人，绕开山前这块，别让血腥味熏着人家。”
亲卫咧嘴一笑，拱手弯腰，“是，王爷。”
在原地站了一会，白芨一甩衣袍下摆，重新落座，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轻松。
她目光扫视着下方一个个害羞的‘小媳妇’，忍不住乐了。
如此大事韩总督都不准备露面，怎么有种高升避嫌的嫌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