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如此怪事确实是曹大人第一回遇到，要不是王爷拉着，自己非去县衙问问不可。
正望着窗外风光的白芨笑了笑，拿出之前买的点心放在小桌上，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曹大人，单凭我们所见所闻，你猜这位吴中县令是个清官还是贪官？”
好官不等于清官，曹御史深有体会，假如那位女子真是县令夫人，那这位县尊估计清廉不了。
七品县令能有几石米，一年的俸禄估计都置不起那一套行头吧？
不排除家中贴补或者岳家的原因，但推己及人，他觉得这种可能较小。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王爷，您的意思是他虽是个肯为民着想的好官，手底下却是个不干净的，不像普通的官吏，所以才会有这一出？”
然而，白芨听到这话以后竟直接摇头，“不，恰恰相反，本王认为此人很可能是个清官，或者说他也收黑钱，但不一定会花。”
“这又是以何为凭？”
曹御史愈发搞不明现在白年轻人的想法，自己不服老都不行。
“大人，街市上的年轻女子极少，你我所见皆是梳了妇人髻的已婚女子，要不就是呀呀孩童，在这般繁华的闹市，看不到一个适婚女子，正常吗？”
收到大娘怪异的眼神，白芨吃第二块糕点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结合那名贵妇人往自己只有寻常玉簪的头上看了好几眼，不难猜出重点在哪。
得到提示，曹御史从未婚女子这方面出发，几经排除，立刻想到了最为可能的理由。
“可是，连下官都没得到消息，那位县令究竟是杞人忧天，还是神通广大？”
对于他的疑惑，白芨并不觉得奇怪，笑道：“您连此地的县令是谁都不清楚，平常关注的重点肯定在州府一层，而底层的官吏自有一套生存之道，对危机甚为敏感。”
曹御史被说得面红耳赤，心底不断涌出羞臊之感，在这一点上自己确实失职。
他已经明白王爷要说什么了，如此胆大包天敢公然对选秀使绊子的人，和王爷有几分相像，这样的人确实不太可能是那种贪赃枉法的的官僚。
“这人确实如王爷所说，很有意思，但他这样胡乱得罪人，就不怕官位不保？”
知道人家是出于好意，御史大人最后一丝气愤也没有了，尽管手段粗暴了些，但这种行为很让人敬佩。
“这正好说明，我们之前的推断没错，这人背景很硬，一般人动不了。”
白芨隐约嗅到了一丝的同类的味道，才会在心里认定这个县令有自己的坚持，不屑于去用不干净的钱。
对方估计也是个极为不要脸的，应该能干出让夫人养着和啃老的事情来，要不这么一个有想法、有意思的人，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当九年的县令。
曹御史失笑，也抓了一块点心吃，“老咯，跟不上你们的路数了。”
听到对方的自嘲，白芨没有回应，而是接过杨氏递来的茶水，把心思放在沿途的风景上面。
对于那个可能影响万千家庭的大选，两人都没有去提，他们即便位置再高，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吴中县令，能做的极其有限。
每人都有每人的立场，哪怕换成白芨来当这个皇帝，她也不可能砍掉所有后宫，因为维持皇家的体面是绝对必要的。
选两百人和纳一千人是同一个性质，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别人为百姓着想，根本不现实。
马车平稳地朝乡间驶去，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太阳也和往常一样，到了打卡下班的时候。
但走着走着，两人发现有点不对了，貌似差大哥指的路有点偏，说声人迹罕至都是客气。
白芨虽然不怕别人黑吃黑，可一连几次被人这么对待，心里还是很不爽的。
“曹大人，本王认为你说得对，回去之后要好好查查这位县令的出身了，如此有恃无恐。”
曹御史低头闷笑，很清楚王爷为什么生气。
这个县令可真是大胆，猜到他们的身份不一般，居然生出利用的心思，还介绍了这么一个地方，里面必定有鬼。
“老夫也想知道，到底是京中的哪户人家，能养出这般人物。”
马车继续往前走，眼看天色将黑，几处袅袅升起的炊烟，让车夫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驱赶着马儿靠近村落，还没等停稳车子，坐在树下闲谈的几个汉子跟见了鱼腥的猫一样，三两步就窜了过来。
“各位贵客是来投宿的吧？”
这样的开场白已经能说明问题了，白芨下车后只顾打量周边环境，接洽的事情由曹大人全权负责。
“是啊，小哥。不过你们这里难找啊，我们差点以为差爷指错路了。”
“呵呵，错不了，错不了的。”
为首的男子神情略显不自然，干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随后一踢身边的同伴，另外两人会意连忙端桌摆凳，请客人坐下。
曹御史一看几人熟练的架势，就知道他们平时没少干，心中很是好奇。
“小哥，老朽和侄女是出来游玩的，偶然碰到两个城里的官差，他们特意介绍了这个地方，说可以投宿吃饭，只是……”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男子的表情，发现对方除了尴尬脸上并没有意外，很好懂。
“老先生，这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确实不是正经的客店、田庄，我们也是靠着太爷照顾，才能吃上口饭。但差大哥没说错的，这里值得游玩，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汉子极力解释，从日出景致到大湖观鱼，从泛舟嬉戏到田间采摘，一口气把这里的优势全说了。
只隐瞒了一点，他们大桑村没有营业执照，属于‘黑店’。
娱乐匮乏时期，大好的山河景致，让人心旷神怡，是文人墨客、富家子弟游玩踏青的首选，与之相关的产业便随之诞生。
古人是很聪明的，看到很多人喜欢来大湖游玩，自然就会想到开上一家集尝鲜、嬉戏、住宿于一体的客店。
大桑村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客店，但只能偷摸接几个散客，不具备经营资格。
在这只有几十户的小村庄，白芨看着家家户户门前的桑树，以及不远处近乎荒废的田地，眉头皱得老高，荒田可是要坐牢的。
事情果然不简单。
由于淮宁与苏州都属于吴语区域，交流起来不算困难，曹大人很爽快地决定住下，然后便谈到了最为实际的问题。
“行，小哥，这里怎么住，花费如何啊？”
汉子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快速说道：“按照村里人家条件不同，有三种屋子，分别是五十文、三十文、二十文三种，吃饭和坐船的钱另外算，向导十文一个。”
明显带着农家乐味道的经营模式让白芨一愣，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学别家的法子？”
“这个，是太爷教给我们的，他去过淮宁的宁水县，在极有名的那个村子住了好多天，回来就让我们这么办了。”
对方的气势太盛，让这位三十多岁的大汉，不知不觉就把心底的话给说了出来，回过神来自己都吓了一跳。
“哦。”
好家伙，还真是个不要脸的啊。
白芨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拍板定下了两个五十文，和两个二十文的住处，先把几人安顿下来。
心情不怎么美丽，她已经懒得掩饰身份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汉子显然是习以为常，二话不说就带人帮忙搬行李喂牲口，没等贵人吩咐提前去准备晚餐。
收拾完行李，白芨看到不远处多出来的一处炊烟，脸上稍显惊讶，对还在发笑的大爷说道：“曹大人，人家日子这么差还要请我们吃饭，你这监察御史可要好好体察民情。”
曹御史也注意到了那处灶房的动静，面露复杂之色，郑重道：“放心吧王爷，今年的监察名单还没够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