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浅显直白的话语去解释自然现象，结合自身所处环境，从中提取有用的信息，这就是白芨会带着孩子去玩的理由。
春秋凝露严冬下霜，伸手可触的冰雪以及锅里源源不断冒出的水汽，很多东西一目了然。
等全部的孩子都答完一遍，他们已经对水、气、冰的三种形态有了一定认知，也慢慢能理解为什么低温的石头可以凝出水滴。
但这有什么作用呢？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白芨结束了对上一次游戏的总结，紧接着进入了新的角色。
“白曦月。”
“到。”
“如果你领着一小队亲卫外出执行任务，不小心在山里迷了路，当所有人都渴得不行的时候，面前只有一个很脏的水潭，你准备怎么做？”
身型笔直的小四并没有怀疑亲娘有什么特殊用意，毕竟在之前的游戏中，哥哥们也都有过被娘亲点名问问题的经历。
她瞪着眼睛想了想，随后问道：“大将军，那我们带了锅吗？”
听到这个答案白芨顿时笑了，不自觉地把身体往椅背靠了靠，右手撑着微微倾斜的脑袋。
“你觉得呢？”
被亲娘反问回来，小家伙自己都乐了，露出极具迷惑性的憨笑。
她抿了抿嘴唇，很快就想到了前面几次的游戏内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娘……哦，大将军说过，有很多种树皮都可以当锅的，最常见的是竹子。”
“好，你现在有锅了。”
锅的问题解决，小四带上得意的眼神，把学到没多久的知识一一串联起来，之后围观的人就开始听天书了。
第一步钻木取火，再扒树皮做成容器，接下来用布包裹碎石进行初步过滤，最后烧水凝液。
虽然只有简短的四步，但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人吃惊。
尤其是当这个小丫头说起最后一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跟着大声叫了一句，“大将军，不对，不对的，我是不会迷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有鹳鹳啊，它是飞在天上的，可以告诉我怎么走。”
看见闺女伸出小手不断指向天空，白芨立刻坐直了身体，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连她都忽视了那头鹰的存在，原本问出这个问题只是让小家伙了解如何在极端环境下走出困境而已。
经过训练的猎鹰会指路这是事实，不仅如此，聪明的猎鹰还能侦查敌情。
“坐下吧。白曦月，加五分。”
“是。”
小四昂着头应了一声，要不是事前申明过纪律，估计得当场大笑。
她受罚的时候蔫了吧唧，得到表扬又毫不遮掩地展现出臭屁骄傲的小模样，这种鲜明的性格向来很得长辈喜爱。
宋继兴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见眼睛都快笑没了的孙女，忍不住大力拖住身边的李总管，“哈哈哈，看，朕的孙女，那是朕的孙女。”
“是是，殿下聪慧至极。”
李总管虽然心里有点酸，但只要一想到殿下也喊自己一句李爷爷，就什么都不在意了，笑得比太上皇还开心。
他们的表现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淡定了，纷纷开始了加油助威，河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趁着现场骚乱的工夫，白芨让杨氏把剩下的吃食分下去，给这些孩子歇息一会。
“谢谢杨奶奶。”
小四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发现又是自己碗里的鸡腿最大，牙都要笑没了，觉得这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身边全是拖后腿的，白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转头对值守的小队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让人把一筐东西抬了上来。
弓钻，树皮，竹子，破布，碎石，泥沙……
眼看有人在当场拉弓生火，有人制作简易锅具，还有人在组装过滤器，吃瓜的人笑不出来了。
当被人墙围起来的钻板开始冒烟，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会把火种给吹灭了。
火苗烧起来的时候，他们亲眼见证了老祖宗的绝技，不自觉地尽情欢呼。
即便火石等东西不算稀有，但总有个万一，没有火种和火源的情况在战时出现的概率并不低。
喝生水脏水，影响小部分人就算了，最可怕的还是瘟疫。
就算是最普通的拉肚子，也会让军队失去一半以上的战斗力。
看到水汽经过竹筒，在士兵的帽盔上凝出水滴的时候，宋继兴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想到的自然不是推广这种只能用在特殊环境的法子，而是由此引申出来的其他东西，比如热食和干净的水源。
紧急的时候肯定顾不上那么多，可面临动辄维持数月，甚至拉锯一两年的战争，某些不起眼的地方，很可能决定最终的成败。
最简单的例子，两军对垒，双方同时开饭，一边是冷水就炒米，一边是热腾腾的稀粥，士气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到这些，老宋心底振奋了，因为大兴有煤啊，而且产地就在边关，自己前不久才弄出了炉子。
“德胜，看到了吧，这丫头根本不是在玩。”
然而，听得这话的李总管却大着胆子摇头，轻声说道：“陛下，王爷就是和孩子们玩闹呢。”
宋继兴眉头一拧，瞬间明白了老伙计说的意思，强笑道：“是啊，看几个孩子笑得多开心。”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呆望着不远处的王座，心里很不是滋味。
应该怪这丫头太不近人情，到这个时候还生出了提防的心思吗？
不，皇帝可以错一百次，但皇帝想要针对谁，那人只要一个疏忽……
这样也好，自己都害怕过几年心里想七想八，不得不提前让老三露面，谁知道到最后承业又会是什么想法。
人呐，还真是过不得好日子。
“白斯泽，你没有猎鹰，要如何在山林中找到出去的方向？”
“回大将军，跟着水流走。”
“若是山中没有溪流呢？”
“呃……沿着一个方向走到头？”
白芨看了眼天生喜欢水的二儿子，勉强给他算了一分，随后又让人抬上来不少工具，讲解起一些实用的辨别方位的办法。
“我说的你们先记下，回去可以自己验证。通常，枝叶茂盛的一方为南，积雪融化快的那边为南，多数植物歪斜朝向的那方是南。除了这些，最好用的法子是利用日头来区分。”
说完，她便让人在外面的雪地上插了跟枯黄的芦苇杆，并在影子末端做了记号，等差不多一刻钟以后再做一个记号。
记号越多，越能清晰地反映出影子移动的轨迹，而影子的移动的方向始终是自西往东的，记号连起来后朝阳的那边为南方。
听着有实物参照的讲解，一群大小朋友简直不明觉厉，纷纷觉得自己好像学到了什么。
从最初的植物奇观，到山川地貌河流走向，再到今日的解决困境，白芨用自己独有的方式一点点给这些孩子启发。
但有心观察的话并不难发现，这些东西很多都能用在军队里面，甚至就连上一次的商队游戏，那漫天黄沙的环境，也能找到对应的地方。
宋继兴默默看了好久，谓然长叹：“德胜啊，朕理解你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陛下，您指的是？”李总管从场中收回视线，有些不明所以。
“你之前说白丫头能干出隐遁山林的事，起初朕还觉得有些荒谬，现在不那么想了。这丫头认真起来，像极了经验丰富的猎手。”
而现在，她正手把手将捕猎的本领教授给羽翼未丰的雏鹰。
最可气的是，还当着‘猎物’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