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整个江淮地区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冬雪。
不是飘点雪花落些雪子那种，而是下了足足一夜，积雪轻松没过脚腕。
村里有经验的老人提前判断到了这种情况，为了不让地里的大片油菜和少数红花冻死，农部的汉子分成三班倒，隔一阵就去清理垄上的积雪和积水。
一直忙碌到天明，查看过地头情况的众人扛着锄头准备回去补觉，迎面碰到一串身影，差点让手里的水桶砸脚。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众发出欢呼的孩子远去，一脸怀疑人生地看了看天，再看了看身边同样震惊的同伴，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大小姐真的变了。
前一阵下小雪的时候，有村民碰到早起的大小姐还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偶然。
可这么大的雪天，她老人家不觉得冷吗，怎么不多睡一会？
“娘，那些叔叔好好玩，都被你吓到了。”
头一回感受到大雪的魅力，小四踩着新皮靴，欢快地在雪地乱蹦，跟脱缰的二哈一样，有点人来疯。
三兄弟的表现也差不多，都为这天地间的神奇所震撼，纷纷释放出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天性。
只有从小在村里长大的白瑶和六丫，以及见惯了大雪的几个孩子稍显平静一些。
但他们同样被小四的情绪所感染，慢慢加入了追逐和打雪仗的行列。
白芨都没来得及回一句嘴，小家伙就领着大部队跑远了，还把缰绳往地上一丢，任由已经长大许多的小马自己遛弯。
“启禀王爷，河水没有封冻，路面也很湿滑，请您务必小心。”
“嗯，辛苦了，留下一小队人手，其他人去帮忙扫雪。”
“是。”
前往河边排查的亲卫足足有二十几人，听到这次只能留下十个，他们的眼光顿时变得不同，都不等人走远当即在原地开始了大乱斗。
不到一会，带着胜利姿态的十人小队越过慢悠悠走路的主将，一瘸一拐地向河边跑去。
白芨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最近频繁带着孩子出门，每次身边都是一大串，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只要她一出现，亲卫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为了跟随的名额打得不可开交。
不为别的，只因王爷在玩一种全新的东西，很有意思。
河口的浅滩处，杨氏和王柳早早就清除了积雪，还临时搭了两口土灶。
此刻，锅里不断冒出的香气，把刚才还在疯跑的孩子治得服服帖帖，全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挡风板后面巴巴地看着。
等白芨来到地方，屁股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下面就传来一声抗议，“娘，你终于来了，我们快开始吧。”
听到这话，某人先是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四，随后又转头看向手拿锅铲的杨氏。
后者立刻会意，用带有三分心疼的语调说道：“未经主将允许擅自插话，白曦月，扣一分。”
处罚定下，王柳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同样用带有几丝心疼加无奈的心情，在某个名字后面做了个记号。
我的殿下诶，您可长点心吧，都因为这种事扣多少分了。
呃。
发现自己又被扣了分，小四的嘴巴和眼睛一起张圆，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小表情，把最外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全逗乐了。
“哈哈哈，每次游戏开始之前，曦月小姐的分数都是零分以下，太好玩了。”
“这也不能怪她，殿下就是个胆大的性子。”
“说的是，曦月小姐身上的劲太足了，好动。”
“没事，小曦月聪明着呢，会追上来的。”
一众消息灵通，大冷天不窝在被子里睡觉，专程跑到河边喝风凑热闹的叔叔阿姨，纷纷对刚才的判罚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他们的声音不算太大，但还是让白芨听得满头黑线，小家伙被罚那么多次都没有学乖，绝对有这伙人的责任。
“上一次我们是商队，因为遇到风沙没有水源，我跟你们说了一个取水的法子，都回去试了吗？”
她带孩子们玩的是角色扮演游戏，每次用不同的身份解决可能遇到的问题，比如今天要假扮的就是军队。
而在开始新游戏之前，复习总结上一次的遗留问题是惯例。
由于在场的都是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来岁，面对白芨还是很有压力的，听到问题后谁都没有贸然行动，除了一个人。
小四刚刚被罚，就算再记吃不记打，这会心里也是有数的，于是紧紧闭起了嘴巴，改为举手示意。
她这个相当于领头羊的动作，让剩下的孩子一一跟着举手。
“很好。”
白芨深深地看了眼自己闺女，随后让他们把手放下，示意杨氏给每人上了一碗面，“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吃面和探讨，等会有附加题。”
如果是别人带头举手，她可能还会有所表示，可再不治治这个小丫头的莽撞性子，以后都不好弄了。
领军不是儿戏，主将必须要沉得住气，哪怕装也要装得像一些。
因此，就算王柳把本子翻烂了，一个劲地疯狂暗示，某人也只当看不见。
杨氏给十几个孩子发完了面条，回过头看到王妹子的动作，一下就明白了。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微微摇头。
大小姐是殿下的亲娘，最近对孩子愈发严格，肯定是有用意的。
另一边的白曦月也心有所感，抬头冲亲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显得毫不在意，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吸溜，甚为满足。
吃完面，她还有心思关心自己的朋友。
“小莺，你冷不冷？”
“我不冷的曦月姐姐，姨姨说过下雪不冷化雪冷，雪还没化呢。”
小伙伴的话差点让小不点怀疑人生，连忙转头问向另一个，“小姑姑，你觉得呢？”
六丫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大小姐就是这样说的呀，我问过开酒馆的大伯了，他说是这样的。”
“哦。”
等看到二哥和瑶瑶姐也是这么想的时候，白曦月有点发愁，简直不能理解。
地上有雪的时候，还能比不下雪暖和吗？
白芨没有错过闺女的神情，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
小家伙抓重点的本事是一绝，总能看到一些独特的东西，比起一直想要兼顾全局的三宝，很适合当箭头人物。
“好了，开始听题。”
平静的声音响起，游戏正式开始，孩子们立刻结束交谈乖乖坐好。
“为什么放在窗沿的石头上会凝出水珠？”
与前面辨认植物、观察河流走向的游戏不同，这一次的难度增加了不少，上升到了温差以及水的形态变化。
就是大人都不一定能想明白，有些超出了孩子们的认知。
看到迟迟没有人举手，白芨再次说道：“每人一次试答机会，酌情记分。”
终于，在这个前提下，坐在最后排的一个孩子缓缓举起了手。
“石头，石头靠着窗户会很冷，屋里暖和。”
白芨仔细辨认了一番，这个孩子应该是跟在大崽身边的，父亲是大营中的亲卫队长。
“你叫什么名字？”
“林二木。”
“咳，坐下吧，你说得很好，可以加两分。对了，回去以后跟你爹说一声，我有事找他。”
“是。”
自己的大队长都什么素质，给孩子起大名能敷衍到这个程度，你叫双木也好啊。
白芨暗暗挠头，随即继续看向场中，伸手指了指下一个举手的孩子。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个个五花八门的答案蹦出来之后，围观的大人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等到终于有人提起了露水，再引申到空气中看不见的水汽，穿着厚厚皮袄的宋继兴面色陡然一变。
“德胜，朕有种感觉，这丫头恐怕在搞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