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闻桑悄悄潜到云小姐的厢房,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才颤栗着身子飘出来。
“你猜我在那看着谁了?”他神情紧张,还带着一丝惊悚。
“还能是谁,不就是这陵州山道上号称铁熊,杀人如麻,奸淫抢掠无所不用其极的凌云寨土匪头子呗。”元臻头也不抬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闻桑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还不简单,这地方匪寇横行,在外面走的哪个不晓得财不外露的道理,更何况是那群老江湖。一些行商深怕成了被宰的肥羊,每每遇到马匪拦路,都会主动扔下数量可观的金银,即便如此也少不得放些血。咱们这一路走来却异常顺利,可想而知,那马车里的女子肯定和这一带最有威望的匪帮关系不浅。但她一个闺阁小姐又怎么会和这些匪寇扯上关系,多半是她老子的缘故。再者,你身子抖成这样,便是想猜不出也难啊。”
元臻眉头微微皱起,似又想起了今早那些被砍去头颅,倒在血泊中的人。
转瞬,她调笑一声道:“不光如此,我还知道那位云小姐的脸蛋俊俏得很哪!”
“咦,你又知道?难不成你也偷偷去看了?”
“若是脸蛋不俏,某鬼又怎么会磨磨蹭蹭到现在才回来?可不是被美色蒙住了眼睛。”元臻啃了口苹果,跷着个二郎腿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桑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绯红,显得诡极了,然后蹩脚地解释道:“那女子确实长得漂亮,只不过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你见过?开什么玩笑。那位小姐顶多十七八岁,你在十里坟场待了两百余年,又是如何见到她的?难不成是在梦里?”元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信就算了。”闻桑是只傲娇的鬼,遇到元臻后更是如此。
元臻摊手,得,这小鬼胆子不大鼻气倒是不小。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道长在吗?云小姐那出事了!小道长你赶紧出来瞧瞧吧!”
元臻打开门,那小厮诚惶诚恐,畔带哭腔着道:“小道长可不好了,那女鬼又出现了!”
“啥?又出现了?!”一人一鬼面面相嘘,那女鬼还真是厉害,竟然连杀人就跟砍草芥似的土匪头子都镇不住她。
厉鬼,绝对是大大的厉鬼!
黄老汉躲在墙角,两个眼窝深陷,一副痴呆颓废的样子。
“我们会死!我们都会死!逃不掉的……抓走了,厉鬼把云小姐抓走了……”说完,就一屁股坐到地上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
云臻想要上前扶他一把,他却面露惊恐之色,像是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连连失声叫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尿骚味,元臻皱着眉收回左手,到底是什么竟会让这位常年混迹江湖的老人吓成这样?
她摇摇头走到外面,对剩下的几个人吩咐道:“你们快去准备好公鸡血,丹砂,桃木剑,还有黄纸,对了,再弄一些红豆来。”
寻着煞气,一行人来到城郊的芭蕉林。
“我勒个娘啊!”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元臻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吸倒了口凉气。
树上血肉模糊,一张惊恐万分,却又死气沉沉的脸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眼睛毫无生机,肚子被撕成一片一片,只剩个脑袋挂在树上,肠子内脏耷拉在空中,不断滴着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元臻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大概,这素来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也肯定没料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死在鬼魂手上。
“看来这女鬼倒也阴差阳错做了庄好事。”她命人拉着红绳将整个芭蕉园围了起来,又在那些红绳上贴上符纸。
“你会收鬼?”闻桑躲在一棵芭蕉树后,眼里除了好奇还有一丝畏惧。
“以前和人学过点皮毛,”元臻用笔醮了朱砂和鸡血专心画符,随即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嗤笑一声道:“怎么,害怕了?”
“才没有。”
忽然,桌案上飘忽不定的蜡烛被齐齐熄灭。
一时间,阴风大作,直吹得林间的芭蕉东倒西歪。
那女鬼穿着一身大红衣裳,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眼珠子也被生生剜去,只剩下两个淌着血的窟窿,
“谁拦我谁就得死!”女鬼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拿尖锐的指甲划过桌面,让人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想杀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元臻挑眉,右手持挑木剑挡在身前,左手掐法诀。
笑话,她可是堂堂上仙,怎可能被区区一介厉鬼嘘住。然,比起镇压她更擅长循循善诱。
“其实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你已经死了,倒不如我为你念遍地藏经或者往生咒,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你也就不要在这世间为恶了。”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要死!?该死的是她!是她!”那女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煞气大增,扭头就向旁边的两人扑去。
“不好!”元臻虽然竭力阻止,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那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女鬼剖开了肚子,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肠子内脏流了一地,当场就气绝身亡了。
“孽畜,本仙君本想放你一马,谁料你竟不知好歹残害无辜性命,今日饶不了你。”她眉头皱起,剑如疾风般向女鬼刺去。
厉鬼为恶,这女鬼一旦开了杀戒,断然不会轻易收手。只怕那厉鬼现在已经狠不得将她撕个粉碎。
元臻一念至此,便也有了不死不休的想法。
那女鬼形身如闪电般一纵而起,十指如勾,朝元臻扑来。
元臻见她果然上担,白净的手抓了把红豆朝女鬼散去,只听得一声裂心裂肺的惨叫,那女鬼十根半寸长的指甲全折断在地上。
“娘!须儿好害怕啊……”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蜷缩在芭蕉树下,瑟瑟发抖。
元臻心下骂了声娘,这小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真他娘的屋漏偏逢连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