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阴影在的地方,就有深空之力借力之处,就在大船起航,往湖泊中央的湖心岛开过去的时候,风骁骑的身形,宛如一阵风,悄悄的贴在了船舷的黑暗之处,满场的江家家丁与朝廷士兵竟然没有一人能够发觉。
江家走上这艘船的,只有两个人——江中白和江水名,此外,还有一些开船及端茶递水伺候人的江家家仆,如此看来,反而还是六王爷这一边占据优势。
江中白的武功,在江湖上并不算的很厉害的高手,他的儿子江水名曾经在南岛主人那里修炼武功,南岛主人在二三十年前,算得上是江湖比较厉害的高手,然而,听闻他在二十年前,曾经惨败给了魔教教主叶千行,远遁海外,去了苦远之地。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江家占领遮天岭后,江水名去拜师学艺的时候,南岛主人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江家代替了魔教,在遮天岭重新建立了势力,支持江家,也就是意味着把遮天岭——这座象征着魔教曾经繁华强盛的崇山峻岭——永远封固在江家势力之下。
南岛主人把所有的本事都传给了江水名,毫无保留,带着复仇的快感和惬意,而江水名也确实有学武的天资,他现在的修为,在江湖上已经算是一流高手。
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花中楼这样级别的高手。
风骁骑早就对江水名平素的狠辣手段所不满,这次登上大船,他就悄然立在船舱窗口的阴影处,静静听着里面的谈话。
六王爷心里对江中白还是有些佩服的,如今这艘大船上,明显是朝廷与枯禅阁的势力占据了巨大的优势,江家只有江中白与江水名父子二人,这两人武功虽高,但六王爷并不放在眼里。
他好奇的是,江中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示弱。
六王爷居中而坐,花中楼坐在副手位置,江中白起初不敢入座,以表明身份差别,毕竟,经商之人尽管能够做到富可敌国,但其政治地位,是很低下的。
六王爷微微一笑,说道:“江中白,你坐下吧,年纪大了,也该歇一歇。”
“禀报王爷,江中白深知身份地位,万万不敢入座,我就这么站着陪侍您吧。”
“呵呵,什么身份低微,那都是笑话,方圆百里的人,哪个人不知道你江中白的大名,人家都称呼你江老爷子,这种特殊的尊敬,恐怕就连皇上也不如你啊。”
江中白听到这句话,这可是话里藏刀的威胁言辞,他堂堂一介草民,怎么可能比皇上更可敬,这摆明不是在给江家惹是非吗?
江中白马上跪倒在船上,颤声道:“草民万万不敢当,我们江家只不过是普通商人,能够积累点薄财,那全是因为皇上他威仪天下,御事有方,才有如今的盛世笙歌啊。”
风骁骑在窗口外听到这些话,几乎想吐出来,他和镜水月一路北上北上,就曾经见到过一路上饥民无数,甚至,饿惨的老百姓争相卖子为生,可以说是凄苦无比。
风骁骑想到这里,不由对江家产生愤恨,江家的财富积累,无非都是和官府勾结,垄断采木市场,继而坐大,成为一方巨富。
据镜水月讲,像江中白这样的巨商大贾,反而是不用给朝廷交税,因为官府总能帮他们找到逃避税收的方法。
这大船湖泊,高宅深院,都是老百姓们的膏粱。风骁骑反而不信江家占据了什么魔教的藏宝,但如果魔教确实有藏宝,这就意味着魔教迟早会回来取这笔财富。
风骁骑曾经和镜水月商量过,这次来遮天岭,如果情况允许,就把镜天行夫妇的坟墓迁走,虽然他们是在这里壮烈牺牲的,但如果魔教复兴,只会预示着镜天行夫妇的坟墓被彻底破坏。
却听六王爷主动说道:“江家经营致富的本领当真高强,只是这些年来,查询户部,似乎很少见到江家交税的名册。你们的财富,怕是偷偷节省出来的吧?”
江中白心中暗暗切齿,这六王爷果然是来催逼我们江家的,哼,既然如此直接坦白,那也简单,等舟儿的七位师傅来到这里,干脆和六王爷来个了断。
此处方圆,蟊贼众多,六王爷死于贼匪之手,这事能够做的一丝不漏,天衣无缝,保准让朝廷无法追究。
六王爷却好像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其中的风险,他现在反而有一种大局在握的得意。
江中白恭敬的回道:“禀报王爷,我们江家一直以来,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按照王法交税,本朝太祖皇帝规定多少商税,江家完全遵照执行,并没有遗漏,更不会逃避,请王爷您明察啊。”
六王爷喝了一口眼前的茶水,笑道:“这方面,自有证据能够证明你们江家的清白,文丞相派遣的官员,不日即能赶到遮天岭,到时候,会对你们江家进行一次搜盘。”
江中白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会是文丞相来查,我可是文丞相的人,莫非是六王爷故弄玄虚,离间我和文丞相之间的关系?还是另有其他盘算?我前几日还和文丞相秘密协商过,他并没有只言片语提及此事啊。
想到这里,江中白仍是滴水不漏,恭敬中带着谄媚,笑道:“有六王爷和文丞相在这里做主,我们江家的清白就有指望了。”
六王爷一摆手,朗声道:“你错了,你们江家的清白,就看文丞相了,本王爷另有要务,需要尽快启程,去一趟遮天岭。”
江中白心里咯噔一下:六王爷要去遮天岭,莫非为了那个传闻中的藏宝地?
其实藏宝地对江家而言,简直是一个捧在手里的火炉,早在十多年前,江中白带领江家族人来到遮天岭定居做生意的时候,当时江湖上并没有什么藏宝地的传闻。
江家真正发大财的原因,其实就是采木生意,可因为这些年,采木生意做得实在太好,江家很快就暴富了。
江湖上的各路人马,以及普通老百姓,他们并不相信江家是靠做生意一下子暴富的,人性本来就对不劳而获特别感兴趣,看到别人发家致富,一定会觉得这一家有什么特别的猫腻。
虽然在整个采木致富过程中,江家的手脚绝不干净,但要说他们家是挖到宝藏致富的,那就是神话了。
江湖传言越来越多,以至于江家自己都相信有宝藏了,江家特地秘密派人去遮天岭各个峰峦山谷中去寻找,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得到,相反,由于他们在遮天岭的动作过大,反而坐实了他们垄断遮天岭大量财宝,独霸魔教藏宝地的传闻。
就连远居贺州,隐蔽幽居的藏如海,也曾经派遣十二明王中的得力干将,射虎明王胡第来这里调查过。
胡第为人精明能干,经过他一年多的查询探访,反而认为此间并没有什么藏宝地,江家的采木生意才是他们大发横财的秘诀。
有心又有能力的胡第,甚至把调研细致到整理出了江家采木的流程,和各级官府勾结的暗账,甚至顺藤摸瓜,向上追溯,发现了当朝文梧言丞相是江家最大的靠山,每年光是江家向文梧言秘密进贡的白银,就高达数十万两之多。
藏如海把这份册子留下,并把胡第叫了回来,他因此也彻底放弃了对遮天岭魔教藏宝图的追索,一切等到叶千行复生之后再行定夺。
如今,叶千行还在焚月堂总舵闭关修炼,暂时不予理会遮天岭,但藏如海知道,等到叶千行出关,魔教必定会重返遮天岭,出于这个考虑,他秘密派遣两大明王——胡第和美娇娘先行来到遮天岭这一带,提前了解情况。
风骁骑不知道的是,胡第与美娇娘也住到了他和镜水月所在的小县城里,此时镜水月一个人待在客栈里,还在苦等风骁骑回去。
风骁骑听到六王爷的打算,暗想:如果六王爷和花中楼等人去往遮天岭,一定是有备而来,当下打定主意,偷偷跟着六王爷与花中楼前去。
只听六王爷话锋一转,笑道:“不过,遮天岭乃是江家经营多年,我们冒昧上去,太没礼貌,所以,我已经决定了,带着你们父子,一起去往遮天岭。”
江中白额头上冒出了一丝冷汗,问道:“王爷有命,草民岂敢不从,只是不知,何时前往遮天岭。”
六王爷抬起头来,从船舱里的窗户往外看出去,此时正值寒冬,呼气呵冰,远处遮天岭上已经是皑皑白雪,一片茫茫世界。
六王爷叹息一声,说道:“如今家国之事,日夜让皇上难以舒展愁眉,我等臣属,当然要以君主之忧而忧,我恨不得剖心挖腹,把自己的肝胆献给皇上……”
江中白和江水名等人全部跪下,就连花中楼与周阶也跪下,这是要听从六王爷的安排了。
六王爷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字一字道:“现在就准备,半个时辰后,我们连夜上山。”
江中白心中震惊,他本意是拖延到明天再说,可谁能想六王爷竟然有如此大的决心意志,竟要连夜上山。
江水名忍不住想说话,大半夜的,如此寒冷,山路不明的情况下,竟然要上山,这个王爷是不是失心疯了?
可到底还是江中白转念的快,他暗想,六王爷既然急匆匆上山,说明他得到了一些内幕消息,难道六王爷手下有奇人异士,能够得知遮天岭的藏宝秘密?
江中白试探道:“可是,王爷大人,遮天岭群峰连绵,哪怕是白天行路,也是不容易的,何况在这大半夜的,又遇上连日风雪……”
六王爷冷笑道:“我们是一般人吗?虽然轻功说不上踏雪无痕,可这区区风雪,算得了什么?”
江中白轻声问道:“可是,王爷,茫茫群峰,我们去哪里呢?”
六王爷看了一眼花中楼,花中楼接话道:“至于去哪里,江老爷子你就不用操心了,接下来,请你速度办好两件事。”
江中白沉声道:“请花副阁主吩咐便是。”
“从即刻起,江家完全对外封闭,不许进出,等三天后,文丞相的查账官员就能赶来,到时候所有账本,一应细查,期间所有人不可有销毁账本等行为,否则立即拘拿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