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福至心中恼火,他自忖身为白家家主,就算薛玉人看不上白家,也不至于当场不给面子。
谁知道,薛玉人真的不给面子,什么面子都不给。
白福至当然容忍不了,他起身,果断干脆的往凉亭外面走去,白如画紧紧咬住嘴唇,终于也挪动了脚步,要跟随父亲一同离开。
这时只听风骁骑说道:“且慢,白老爷子,刚才这颗白子,你可知,正是你们白家!”
白福至停住身形,转身看着风骁骑,一脸迷惑。
风骁骑站起身来,解释道:“明天就是一场棋局,只不过,下棋人,不是白家,也不是薛家,甚至,不是茹家与丁家。”
这句话说出,就连薛玉人面色也一变。
风骁骑继续趁热打铁,说道:“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原来白家和薛家,都是那颗白子,可惜,薛家还以为自己是那颗杀死白子形势的黑子。”
薛玉人冷冷说道:“风少侠有何高见?”
“我问你们,你们宜州三家这么多年来,尽管有过误会,但彼此之间还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这一次,却有人要打破这种平衡,你们宜州三家,等风云一过,恐怕三不存一,没有一家能够独活。”
白福至冷笑道:“风骁骑,我看你是下棋下傻了吧,江湖上敢同时对付宜州三家的,除了当年极盛时期的魔教,灭魔侠盟之外,再无任何门派有这个势力。”
风骁骑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但可惜,天变了。以前是这样的,现在,却已经不是这样的了。”
薛玉人试探问道:“风少侠说的莫非是‘南岛’?”
风骁骑眼睛里果然'布上了一层忧色沉吟道:“不错,南岛一派这次的出现,很奇怪,你们可知,当年与南岛一派并称江湖的门派,是哪个呢?”
白福至说道:“莫非你说的是‘北门’?”
风骁骑点点头,说道:“不瞒两位,我此番来到宜州,正是从遮天岭那边过来的,如今魔教新兴,还没有足够的火候,但你们也知道,魔教可不好惹,偏偏北门一派出现了,几乎把魔教一锅端。”
白福至似乎不敢相信,说道:“当年魔教曾经把分舵开到我们宜州城里来,我们三家愣是拿魔教没有什么办法,这个北门一派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把魔教逼到这个份儿上。”
薛玉人捏着黑子的手,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这双白皙的手,这些年还是太过养尊处优了,然而,当年魔教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他依然深深记得。
风骁骑故意顿了一顿,让他们有一定的反应反刍时间,这才慢慢说道:“魔教教主叶千行闭关去了,教中主事的,是藏如海,这人,想必你们也知道的吧。”
岂止知道,薛玉人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的一幕幕场景:魔教教主叶千行带着两大副教主藏如海与龙逝空,亲自来到了宜州,说是和三家谈谈,要在宜州划出一片地,供魔教使用。
当时的三家主事人,绝不同意,那自然只有打了。
谁知,藏如海一出手,竟然把薛开山打败了,这也加剧了薛开山厌世弃世的想法。
而龙逝空,则出手打败了丁奉先,挫败了白福至,要不是“老魔头”白福生及时感到,阻止了叶千行,恐怕宜州三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沦落为魔教的附庸。
叶千行看在“老魔头”白福生的面子上,撤离了宜州。
至今无人知道,“老魔头”白福生和魔教,和叶千行有什么渊源关系,但正是因此,“老魔头”更加被人们忌惮。
薛玉人当时年纪还小,他清楚的记得魔教教主和两大副教主的神威,这在他的心目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从那时候开始,薛玉人就异常刻苦勤奋的练功,而他也确实有这样的天赋,短短十年时间,武功就已经进入了江湖超一流大高手的境界。
甚至,有传言说,薛玉人的武功已经超过了当年巅峰时期时候的薛开山,今天的江湖武点将大会上,薛玉人能够一举成名天下知。
然而,?这次比武夺亲,却把薛家逼到了压力极大的境地上,稍有处理不慎,别说什么参加江湖点将大会,恐怕就连薛家的基业也要葬送。
偏偏此时,薛金人不争气,还闹出了和白家三小姐白如画的这档子事情,一下子让薛家处于下风。
这局棋,莫不会成了死棋?
看到丈夫如此忧虑,鹤君兰也一同跟着难过,她这两天,没少往薛家大院里的那座小寺庙里跑。
薛玉人每次阻拦不住,就冲她大喊大叫,发火,然而鹤君兰却对丈夫极其包容,她不予以回击,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薛玉人忍不住开口道:“难道,北门一派在藏如海的面前,把魔教差点一锅端了?”
风骁骑想到此事,就会想到为他牺牲自己的楚萧彤,不由眼神里面黯然,说道:“不错,你如何和北门交过手,你才知道北门的可怕,不瞒你们说,要不是我的一位红颜知己,奋不顾身的牺牲自己,我现在恐怕已经是遮天岭里的一缕亡魂了。”
风骁骑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一滴眼睛从眼角晃了出来。
白如画看在眼里,心中暗想:真没想到,风骁骑原来也是一个苦情之人,有一段伤心往事……天底下,一个“情”字,带来了更多的悲伤呢,还差更多的幸福欢乐呢?
无人知晓。
身在情中之人,无力辨别;身在情外之人,又早已忘情。
风骁骑收回心神,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茹家军的营地,据我所探知,这次南岛主人带着很多精英而来,一定是有什么大动作,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恐怕你们宜州三家合力,也不一定是南岛的对手。”
白福至冷冷说道:“丁家这次可真是找了好帮手啊,明天我要问问丁俊意,花了多少银子,才把南岛这些大神请了过来。”
风骁骑笑道:“恐怕不是丁家能够请到的,背后一定有高人在施展下棋之术,把宜州当成棋盘,把宜州三家乃至更多的江湖人士,都当成了棋子,这个人下棋的目的,我还不由得知,但我相信,它们这一次,针对的不是你们其中一家,而是你们三家。”
薛玉人和白福至听得入神,不觉中,晚风轻轻略过湖面,吹来了最后一丝冬天的寒意。
风骁骑慢慢'坐下身去,薛玉人也回到了棋盘之前,白福至也不由走回原位。
“所以,这一次,我的本意,不是让薛家和白家重新联手,而是让你们两家和丁家一起,三家联手。”
他忽然打破了下棋的规矩,在棋盘上连续下了三颗白子。
一下子,白子的整个局面就活了过来,甚至能够对黑子形成反杀之势。
薛玉人和白福至等人一愣,尤其是下棋多年的薛玉人,显然没想到竟然还能这么不讲规矩,不讲道理的布下棋子。
他愣了一会,忽然明白了风骁骑这一招下法的深意。
你要想打破下棋人的操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破他的规矩。
彻底颠覆他下棋的规矩!
这是任何棋手以及棋子都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然而,谁说下棋,就一定要按照下棋人的规矩来呢?
如果你破坏下棋规矩,那么,下棋人自然也没法和你再玩下去。
薛玉人紧紧盯着棋盘,他伸出手,拿掉了风骁骑刚才所下三颗棋子中的一颗,仔细演算一番,发现还是白棋死局。
他叹息道:“只怕今晚还要麻烦风公子去一趟丁家了。”
白福至尽管不明白下棋的套路,但他却听懂了薛玉人这句话的意思。
薛家竟然已经同意和白家联手了!
而风骁骑几乎什么也没做,也没说,只是从容的布下三颗棋子。
而这局棋,本来是薛玉人下出来的,却被风骁骑所用。
如此厉害的手段,白福至也不得不佩服,只怕再给风骁骑十年时间,他会独步整个江湖。
风骁骑笑道:“薛公子深明大义,决策非凡,只是丁家这一边,不需要我去,也不需要你去,南岛一派不是已经把白子'下进了棋盘了吗?”
薛玉人恍然大悟,豁然开朗,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穿过湖面,传到了不远处散发着袅袅青烟的寺庙里,打破了暮色中的压抑和宁静。
白福至冷笑道:“既然薛公子愿意和我们白家联手,小女的事情……”
薛玉人大手一挥,吩咐一个仆人走过来,让他去把薛金人叫到这里来。
那位仆人颤声道:“薛二爷今天下午就消失不见了,不知他去了哪里,小的们本事有限,薛二爷神龙见首不见尾……”
白如画本以为能够见到薛金人了,心情万分紧张,可听下人们这么一说,心里又生出了无限落寞。
薛玉人冷哼一声,说道:“你只管去寺庙里,薛二爷一定就在里面,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半柱香的时间里,赶到凉亭这边。”
白如画眼睛一亮,双手不停的偷偷搓捏衣角,她心里有无数的话儿想对薛金人说,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求救的眼神望向风骁骑。
风骁骑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紧张。
可她又怎么会不紧张,她轻轻摸了一下小腹,仿佛在对肚子里的孩子说着什么话。
风骁骑刚才的眼神,她能懂,有风骁骑在,一定会有人替她主持公道。
不知道为什么,白如画相信风骁骑,甚至更胜过相信自己的父亲白福至,这与感情亲疏无关,这只与一颗善良热情的心,一个智慧超绝的大脑有关。
风骁骑就是这样的人,能够让人对他产生信任,对他放心,他说过的话,他承诺过的事情,都会尽心尽力去完成,绝不拖泥带水!绝不有负所托!
这正是他让别人产生信任感的原因所在。
仆人赶忙跑去寺庙通报去了。
薛玉人吩咐下人换上新茶,和白福至等人一起慢慢品起茶来,这是十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