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书生眼泪流的更加奔涌了,他转身就跑,一溜烟儿似的跑掉了。
茹名泉正要挺身向前,追击夺命书生,却被茹功斋阻止了。
“算了,今天看在风骁骑的面子上,我不和这个人为难了,不过,风骁骑,你要明白,你能救得了一个,可是救不了天下。”
风骁骑傲然说道:“我救不了天下,也不想救天下,我只会一个个救,能救到就救,救不到的,我也顺从天命。”
“哈哈,好一句顺从天命,可是,你怎么天命就是好生之德呢?殊不知,死亡才是万事万物的根本结局!”
风骁骑笑道:“死亡固然是每一个人的最终归宿,可是,死不死,那也要看老天,不能看你们,你们凭什么任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茹功斋哈哈大笑道:“这还不简单,就是因为我比他强,就这么简单而已!天地之间,为什么有强弱之分?你可曾细想明白?”
众人听茹功斋这番话语,早已经是昏头转向,但他们现在想得更多的,是保住性命的问题,有几个人已经跪倒下来,更有几个人已经趴倒在地面上,跪倒是脱离“天公军”,趴倒,则是投诚茹家军。
奇怪的是,只要有一个人率先趴倒在地上,其他人就会有样学样,继而变得争先恐后,唯恐比别人跪倒趴倒的更慢,仿佛慢了一步,就显得不够诚心,就有可能遭到惩罚。
看着眼前这几十个江湖人士,所谓侠客们纷纷拜倒下去,风骁骑算是明白了茹功斋所说的“强弱之分”,难道这世间,真的就是恃强凌弱的吗?
风骁骑心中顿时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可他知道,在这种时候,绝不能心思纷乱,否则,只能跟着茹功斋的节奏走了。
风骁骑说道:“什么强弱之分,那自然是有的,但茹丞相,你想过没有?如果真是强必胜弱,那么,弱者为什么依然生生不息呢?就像那些野草,年年都被野火烧灼,可是春风吹又生,它们烧光了,再继续长起来,它们当然不如野火强大,可它们的生命力,丝毫不逊色于野火啊。”
茹功斋反而惊讶了,他万万没想到,风骁骑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怔住在当场。
是啊,既然强者可以凌驾于弱者之上,可弱者为什么偏偏就能够生生不息呢?
再换句话说,弱者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强者而陪衬存在的,一旦弱者灭绝了,是不是意味着强者也走到尽头了。
更让人细思恐极的是,既然有强弱之分,那么,强者会遇到更强者,在更强者面前,你不过也是个弱者罢了,这样说来,茹功斋除非成为最强者,否则他也是一个弱者的命运罢了。
茹功斋似有所思,深深陷入的思考之中。
满院子的这些江湖侠士们,除了仁云天师和风骁骑,只有一个人还站着,那就是宣家府的庄主宣信来。
茹名泉冷哼道:“喂,我说你,老头子,你怎么不跪着或者趴着啊。”
宣信来不置可否,说道:“你们茹家军就是这样获取民心的?”
茹名泉笑了起来,笑起来很好看,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你这个老头真有意思,你们这些人是老百姓吗?还谈民心?你们也配!你们就是犯上作乱的流寇,我爷爷能够给你们留一条活路,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不跪下!”
宣信来愣了一会,他没想到这个女子说话如此犀利,他本来想依仗着自己富可敌国的家族财富,换取茹家军里的地位,所以他才敢倔强不肯跪倒却从。
他一时无法反驳这个女子,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道:“我不和你说话,我要和茹丞相谈一谈。”
可茹功斋还在低头沉思风骁骑刚才那番话,似乎没有听到宣信来在说什么。
宣信来耐不住性子,问道:“茹丞相,茹丞相!”
茹功斋回过神来,望着宣信来。
宣信来语气不敢再骄傲,而是和气的说道:“丞相大人,我是宣家府的宣信来,您应该听说过吧?”
茹功斋微微一笑,说道:“是不是富可敌国的江淮巨商,宣家府?”
“嘿嘿,是啊,我就是宣家府的庄主。这次朝廷为了江淮二州的水灾,真是费了很多苦心,我们宣家府也累计捐出了二十万两白银,从外地购入粮食,以保住百姓生活无忧,饭有着落。”
“哦?你是想向朝廷恳求嘉奖吗?”
“当然不是……这都是我们平民百姓应该做的,急朝廷之所急嘛。”
茹功斋点点头,说道:“本次,茹家军一路从北方南下,一手是文,一手是武,武自不必多说,就是镇压各地的乱党和流民;文,则是说,我奉圣上的口谕,身带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也可以启用忠心朝廷之人。”
宣信来一听,两眼放光,笑嘻嘻说道:“那,我们宣家府必定效忠于朝廷。”
茹功斋笑道:“你们宣家府,捐献出二十万两白银,也不容易吧?”
宣信来脸上立即有了苦色,说道:“丞相大人有所不知,虽然外界老百姓都说我们宣家府多么富有,可是,我们也是人啊,大水来了,我们受损其实最厉害,因为我们地多啊,这些地,落了大水,没法再种粮食,我们可以说是巨亏,幸好家里还有点底子。”
他说的声情并茂,“但我们心忧君父之忧,愿意背负巨大的亏损,去救治同一方土地上的灾民。您有所不知,外地那些奸商,趁着大水灾,坐地起价,粮食比往年贵了一倍还多,收购粮食简直是赔本的买卖。”
茹功斋似乎不感兴趣,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宣信来何等人精,立即琢磨到有些不对头,但他仔细想了一遍刚才的话,也没发现有什么毛病,只好呆呆望着茹功斋,等他发话。
茹功斋负手而立,慢慢问道:“这次江淮两州,百年难见的大水灾,很多商人都在那里做好事,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那里捐出了一百万两,甚至建了一座小城,专门用来收容难民流民,供给他们吃喝……”
“一……一百万两?”宣信来简直不敢相信,他暗想:谁这么傻啊,竟然出一百万两,怕不是脑子里有坑吧。
但他转念又想:茹功斋该不会嫌我们宣家府捐助的不够多吧?
宣信来立即说道:“恐怕其中有诈,这个时候,能够凑出一百万两银子,除非抢钱啊。”
茹功斋淡然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抢钱?这倒是有可能,听说扬州就有不少富户,在最近一两个月,被江湖人士威逼强迫,先后捐出了不少银两,这样凑下来,似乎一百万两银子,也差不多能够凑够。”
宣信来不禁傻了眼,忙说道:“这……难道我们每个人还要向这个人学习,去抢钱吗?我们宣家府做不到啊。”
茹功斋笑道:“你们宣家府确实做不到抢钱,但……你们要是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倒也没有问题,那你,为什么不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呢?”
宣信来一愣,但他反应奇快,说道:“我……我们宣家府,真的没有一百万两银子啊,茹丞相,您该不会用一百万两银子来要求我们吧……我们这番苦心啊……”
宣信来几乎要哭了。
茹功斋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从来没说过让你们捐出多少银子,捐多少银子,其实你们心里最清楚,不过,朝廷也清楚,谁最忠心,自古至今,赈灾粮款都是肥水,很多人假借着赈灾为名,谋取更大的利益,你们宣家府到底做过什么,你应该清楚,不需要我说破。”
宣信来心中大惊,难道茹功斋知道了些什么?
他试探的说道:“敢问丞相大人,是不是有人在告状我们宣家府?我愿意和这个人当面对质,如果我有一言半语是假话,我宁愿万死。”
茹功斋冷冷看着宣信来,说道:“确实有人来告状,说你们宣家府骗了朝廷,你们说是捐了二十万两,确实不假,可是你们事先早就备好了大量粮草,从朝廷那里换取了足足六十万两赈灾银子,呵呵,只不过你们的手段高明,扮作普通的,来自其他州府的商贩,几乎把朝廷瞒在鼓里,哼!”
宣信来背上早就出透了冷汗,他额头上也满是汗珠,暗想:如此机密的事情,朝廷怎么知道的?现在茹功斋已经知情,我是该隐瞒到底,还是该实话实说?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还是本能的选择了自己的性格:继续隐瞒到底!
宣信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解释道:“丞相大人,小民冤枉啊,升米恩,斗米仇。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人,在背后祸害我们宣家府,您可要为小民主持公道啊。”
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流了下来。
茹功斋微微一笑,说道:“先不说是不是捐粮这件事,我问你,你今天怎么来了雍安城?”
茹功斋何等深沉的城府,他知道,自己越是不把话说全,说透,宣信来就会越加猜测,心虚,反而陷入了茹功斋的把控节奏当中。
“额……额……这个嘛,我是在这里有朋友,顺道来这里看看,经商的人,您懂的,不怕没买卖,就怕没人脉,平时有事没事,我都会往这方圆百里……百里地域走一走,会一会朋友。”
茹功斋扫视了一眼面前趴倒在地上的众人,悠悠说道:“哦?是哪位朋友呢?一定也是一位大商人吧?”
宣信来尴尬的笑了一笑。
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禀报丞相,小的有事情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