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大禹山那里,千里山脉几乎没有人烟,那里的茶叶自由生长,无人干扰,最能产出纯正的茶香。”
风骁骑笑道:“没想到照云前辈您才是真正的种茶行家。”
照云道人微微一笑:“其实,我不是种茶,我只不过是去发现它们,风骁骑,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这茶叶自己生长,会是如此清香?”
风骁骑皱眉道:“晚辈孤陋寡闻,有所不知。”
照云道人把目光盯向了镜水月与乐名药。
镜水月想了想,说道:“或许其中的诀窍,不只是没有人去干扰……应该,还有时间的因素吧?”
“女娃儿聪慧,你们两人当真是珠联璧合。”照云道人笑吟吟道。
他继续解释道:“如果只是无人干扰,这茶叶也断然没有这种清香,它胜在——经过了几千年,甚至几千千年的漫长生长,一代接一代,若没有这份功夫,什么心纯至真,什么得道真法,不过都是虚妄。”
“人们都只知道禅宗讲究顿悟,却不曾想达摩祖师历尽了何等的艰辛,面壁九年又克服了多少心魔。若是没有这份功夫,单纯去说什么顿悟,浪子回头,那也只是虚妄罢了。”
众人听了,觉得受益无穷,然而风骁骑心中的困惑,依然十分强烈。
“我在淮州城外,遇到的……还有在淮州城,召集各路人马罢兵的,难道那人不是照云前辈?”
照云道人笑道:“人在江湖,真真假假,自是难分。当年我曾经收了几个徒弟,这些徒弟,你也见过几个,可惜他们的心性都不过关,所以修为有深有浅,只有一个弟子,天赋了得……”
风骁骑等人更觉困惑,因为之前遇到的那个深空之人,功力之深,恐怕都不一定比真的照云道人更差。
“您的弟子?”
照云道人轻叹一声,把一段往事讲了出来。
原来当年照云道人年少气盛,加上他天资卓着,一度成为江湖上最年轻的高手。
虽然他年纪轻轻就当了天云观的掌门人,但当时的天云观不是很出名,自然不能满足照云道人旺盛的野心和事业心。
终于,他决定出山,去闯荡江湖,这一闯荡,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天云观。
因为,他闯出了大篓子——一下子,不小心成了天地第一的人物。
走南闯北,谁强就去挑战谁,谁强就去打倒谁,击败他们,傲视整个江湖。
终于,他的狂傲,惹来了整个江湖的惊羡,以及深藏的嫉妒。
很多人希望成为第二个照云道人,然而,更多的人希望他死,如果能够击败照云道人,那不但会一举成名,而且,能够自然而然成为天下第一。
年轻气盛,阅历仍然不足的照云道人没有意识到,他的危险,即将到来,不是以敌人的面孔,而是以徒弟和朋友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照云道人很看重弟子们的资质,当初天云观的弟子中,他一个看上的也没有,所以离开天云观也毫无挂碍。
在江湖上见得人多了,真正入他法眼的,其实只有一个,这个人,姓胡。
风骁骑听到这里,感到震惊,他忙问道:“这个人,和胡第是什么关系?”
照云道人微微一笑,说道:“胡第?呵呵,是他的儿子,当年胡第刚出生的时候,他把儿子抱到我面前,恳求我收胡第为徒弟,但我拒绝了。他们是父子俩,我怎么能够收父子俩为徒,难道他们俩当师兄弟吗?”
乐名药笑道:“没想到照云前辈这么在乎名分伦理。”
照云道人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一度很鄙视名分伦理,恨不得打破身上所有的名分伦理枷锁,可是到了中年,我又发现,真正约束人们行为的,偏偏就是这些伦理枷锁。”
“你要打破它们,容易,放浪形骸,放纵自我,谁都有这样的本事,可要是做到虔诚的理解和尊敬名分伦理,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了。做到着凤毛麟角,所以像朱熹等前辈才会成为后世顶礼膜拜的大家。”
“后来年纪再大,我又发现,名分伦理,统统都是狗屁,不,应该说,统统都是狗屁都不如的东西,呵呵,我又把名分伦理踩在了脚底下,踩得粉碎。”
镜水月越发感兴趣起来,问道:“后来呢?”
“再到以后啊,我眼里就没有名分伦理了。”
“没有了?什么意思?”乐名药好奇道。
“当你发现,你踩踏名分伦理,只不过是因为你老了,你恨这个世界没有给你的带来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十件东西,可这个世界只给你一件,更可气的是,还把你不想要的东西给了你,什么病死苦厄,谁想要?可命运偏偏想给你。”
镜水月说道:“所以说,您到了年老时,之所以鄙视名分伦理,是因为您恐惧?”
“呵呵,女娃儿你说得对。人从出生起,就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情绪:恐惧。这份恐惧,是要陪伴我们每个人直到死亡的。”
“刚才你们看我击退木神,实际上,木神现在的修为,加入他愿意付出巨大代价,我们这些人联手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他……害怕了。”
“害怕了?”风骁骑不解道。
“不错,他害怕了,我提醒他,他就算全力击败了我,也一定会付出相当代价,到那个时候,你和乐姑娘再联手,木神确实有可能被击败。”
照云道人喝了一口茶,笑道:“和你们相比,他更怕失败呢?还是你们更怕?”
风骁骑笑了,也大大方方的喝了一口茶,说道:“当然是他!”
“不错,人登的高,自然看得远,享受膜拜,可是从上面摔下来,那种滋味完全抵消了之前所有的成就感。我这一辈子,见过太多成功的人,他们或是经商厉害,或是当官钻营厉害,或是武功厉害,然而,他们都避免不了‘高处不胜寒’的悲剧。”
“木神算得上当今天下第一人了,可是,他潜在的恐惧,要比任何人都深!”
风骁骑听后,若有所思。
“扯远了,木神的事情,我们先不着急去谈。”照云道人慢慢说着往事。
当初他收的这个弟子,名叫胡非,自称“胡是非”,也号“是非道人”,他的天赋,甚至不亚于照云道人,很受照云道人的喜爱。
所以,照云道人也罢所有的武功传给了他,只做了一样保留。
“你们能猜出,我保留了什么本事吗?”照云道人有意考一考风骁骑他们。
风骁骑看了看镜水月,镜水月摇摇头,他又看了看乐名药,乐名药也无奈苦笑:“我连照云前辈会什么功夫都不知道,不清楚,怎么知道照云道人保留了什么?”
风骁骑忽然想到一点,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具茶杯,以及飘着淡淡茶香的清茶,说道:“是茶道!”
照云道人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很是畅快,只有孩童身上才有这样的欢笑声。
“好一个风骁骑,不错,不错,你猜对了,正是茶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茶道传给他呢?”
风骁骑疑惑道:“难道他,不想学茶道,只想学天下制霸的功夫?”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乐名药补充道:“难道是您不想传,什么茶道功夫永远自己保留?”
照云道人赞许道:“不错,你说出了我当时内心的自私动机。不过,还不完全。”
镜水月摇了摇头,说道:“骁骑哥和药姐姐说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如果实在要补充,我觉得,会不会这茶道里,有什么神秘的功夫。”
照云道人露出了难得的惊讶之色,叹道:“没想到,三个聪明人凑在了一起,哈哈,三个臭皮匠,尚且顶一个孔明先生,何况你们三个聪明人,看来,纠缠了数百年的江湖大劫难,在你们手里,真能画上一个句号了。”
风骁骑喜道:“如果江湖劫难,天下厮杀,真的能够终止,骁骑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照云道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风骁骑,叹道:“我在二十岁的时候,武功比你更强,然而,我却没有这般觉悟,只想着自己的念头,太过于关注我自己了……哎,罢了,都是往事,往事成昨,时不再来,不提也罢。”
“胡是非跟着我学艺差不多十年,武功基本上已经是仅次于我了,当然,他渐渐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他的武功比我更强,于是,他先后三次向我提出切磋的请求。但我都拒绝了。”
“您是害怕他了吗?”乐名药问的很犀利。
照云道人笑道:“虽然胡是非武功大成,深空之力更是尽得精髓,然而,茶道里的功夫,他并没有丝毫体悟,真要动起手来,前三百招,我不敌他,中间三百招,我俩不相伯仲,后三百招,我必胜之。”
“可惜,胡是非他不知道,他非要纠缠和我比拼,我就赖着不和他打,最后一次,我干脆离开了他。”
照云道人喝完杯中茶,慢慢站起身来,说道:“当时,我其实早已经心灰意冷,北怪二老曾经和我比拼过,算是我仅剩的两位好友。”
风骁骑疑惑道:“你们不是在沙家集那边大战过吗?北怪二老重伤失去了记忆,而您也据说是因为天劫被兵解了……”
照云道人笑道:“这一切,都是误会,那个时候的深空之人,其实已经不是我了……”
“不是您?”
“不错,北怪二老那个时候被胡是非的易容术欺骗,以为我照云性格大变,动辄杀伐无辜,所以他们出于江湖公义,来找我算账,没想到胡是非却反过来想杀他们,这样一来二去,我和北怪二老的交情,也就尽了。”
“那照云前辈您当时在哪里呢?怎么不出面对北怪二老解释清楚?”风骁骑不解道。
照云道人悠悠叹道:“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死了……”
众人一听,吓得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