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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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巷两边,高墙陈旧,隐可见墙漆脱落之象。
地上,枯叶,也比别处的多,不止于此,前方拂过来的风里面都夹着一种陈旧的气息。
而这气息,也瞬间将围绕在苏锦和百里墨夙之间那一丝丝低气压吹散。
“此处是多久没有人走过了?”苏锦皱着眉,踢拉着脚边一堆发黄的落叶。
百里墨夙伸手过来,衣袖一扫,轻风而动,苏锦脚边的落叶便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这么温情贴心的举动
苏锦勾了勾眉,心情蓦然就好了,言笑晏晏的,“或者,是你的人特意把这里布置成这样的?”
“想要保护一个地方,最好的利器除了人与兵器,你觉得,会是什么?”百里墨夙长眉一挑,眸光奕奕的看着她。
苏锦努了努嘴,眼底微光流转,“谣言。”不是疑问,而上陈述事实的语气。
百里墨夙笑了,自然的就抬起手,拍了拍苏锦的脑袋,“乖,聪明。”
苏锦抬手去拍,“别搞得这么深沉,我不是小孩。”言下之意,不需要夸奖。
虽然说,不知为什么,听这厮好好说话,心里很是享用。
“啊,别进去,那条巷子里面有鬼,最近闹得凶”
“你不早说,走走走,别惹了晦气”
这时,远远的,巷子外面,有对话声传来。
苏锦收回目光,一幅了然的看向百里墨夙,“厉害,不过,想来,光是谣言,阻止不了四皇子。”
“我们比他先到。”百里墨夙只是静静四个字,不拘波澜,却足以傲然。
“嘚瑟。”低咕两个字,苏锦跟了上去。
又沿着这陈旧的巷子走了不过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百里墨夙方才带着苏锦在一处老旧宅子门口停下。
是真的太老旧了,晨间清凉的空气中,朱红色的大步已经脱了漆,挂在门上的锁也已经生了锈,丝毫没有锁的作用。
不过,这样看似无人迹的人地方,才更适合某些人暗中作某些事。
二人几乎不说话,心有灵犀的,足尖一掠,便进了宅子,落在一片衰败的院子里。
“这处宅子据说已经有着百年历史,不过,是何人传下,不得而知。”
苏锦有些意外,“这天下,还有你查不到的事?”
“不就是查不清楚你。”百里墨夙带着几分幽怨的一句话,让苏锦瞬间没脾气。
百里墨夙见此,勾了勾唇,自然的便拉起苏锦的手向一片狼藉的假山走去。
勿唐置疑,这里有机关。
不过,就算是机关,也显得破旧,假山移开,地下一条通道露出来,一片漆墨阴暗,更伴随着一股腐朽难闻的气息。
苏锦蹙眉,直觉这下面不太好。
“你的人有没有下去过?”苏锦问。
百里墨夙闻言,虽然笑意扬起唇瓣,可是乌墨隽秀的眉眼却明显暗了一分。
好久,就在苏锦以为百里墨夙不会回答时,却听他声音沉静而淡薄,“十人进来,九人疯,一人脉息尚存。”
清清寂寂的声音,在地道口盘旋,听得人无端生冷。
“所以,你可以考虑要不要下去?”稍倾,百里墨夙又道。
苏锦拘起一束发,眼眸弯起,笑意明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很轻,一却一字一句都是力量。
然后,苏锦一把拉起百里墨夙,进了地道。
地道口合上,顿时,前方一片阴暗。
“嗞。”一声响,一把火折子出现在百里墨夙手里,幽幽的火光打在苏锦和百里墨夙的脸上,也照亮周身三尺之地。
四周,一片静寂,静得,好像这世前没了一切。
而黑暗里,紧握的手,握得更紧。
“一起。”百里墨夙打着火折子,火光更将他一袭紫衣映得分外艳逸。
苏锦点头,一边朝前走,一边同时自怀里拿出一物递过去,“这地道里味道有些怪,你服下这个。”
“爷就知道你对爷好。”百里墨夙又要臭美加自恋了。
苏锦很干脆的昂头,转移话题,“话说,你为什么要帮魏府,虽说看上去,你和魏老爷子交情好像不错的样子,但是,相对于交情,魏老爷子明显对你很是尊敬。”
“魏府是一直是百里一族放在大楚的支系。”
“支系?”苏锦不解,又恍然想到之前魏老爷子让她破的棋局,更加生疑,“那棋”
“魏府拥有推荐百里少主未来妻子的资格,不过很庆幸的是,魏府这一门,没有人能破那棋局。”
“而且,那棋局,还阴差阳错的被我随手就解了?”苏锦乍然。
“不。”百里墨夙心情极好,“不是阴差阳错,是天作之合。”
“滚,少自恋。”苏锦拍他一下。
而就在苏锦话落之时,方才还静若无声的地道里,却传来一阵类似念经的声音。
声音很远,从前方扩散而来。
苏锦凝眉,“前面有人?”
“嗯,眼见为实。”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苏锦却惊得一抖,不是害怕,而是本能的反应,这般黑暗的地方,腐朽的气息,诡异的气氛,真的搞得她都要神经了好吗。
而且,她几乎可以保证,前方,的确是有人的声音,是活人的声音。
“嗒嗒嗒。”这时,苏锦和百里墨夙的身后也传来声音。
走路的声音,脚步看似整齐,可是高低错落有致,一看就经过严格系统的训练。
而且,人不少,至少十人,且,武功都不低,为首之人,脚步更轻。
“呵,四皇子倒是来得快。”百里墨夙看向苏锦,“先让他们走,我们退后些。”说话间,便带着苏锦往旁边一闪,竟准确无误的躲进了处一凹壁里。
将火灭掉,地道内顿时一片墨暗,伸手不见五指。
没过多久,脚步声越来越近。
“四皇子,此处这般古怪,会有人来吗?”询问声起。
“方才,通往这处宅子的偏巷里,虽然来人故意隐了形迹,但是还是有破绽。”果然是四皇子那清冷疏离的声音。
苏锦轻拍了拍百里墨夙的手北,密里传音,“你不像是个会行事留下痕迹的人,是故意的吧?”
“爷总得寻个伴不是,更何况,如今大楚京中不太平,四皇子怕是,也不太想回去。”百里墨夙同样密里传音,语气里有几分笑意。
当然,绝对不是很良善的笑意。
黑暗中,苏锦都能感觉到他浓秘的眼睫毛笑起来时的弧度。
苏锦想起来,这厮曾经还毁了四皇子送她的一个古董盒子呢,那时,四皇子可是面儿都没出现下,就被他给仇视了,眼下
这厮绝对不安好心。
绝对,绝对!
所以,前面,绝对有问题。
而这时,前方不过多处,明显气息浮动,正是苏锦和百里墨夙方才所站的位置。
“有火折子的味道,走前面。”清冷一声吩咐,不消半会儿,十人便朝前而去,没了影儿。
苏锦和百里墨夙这才自暗中走出来。
“墨大爷,前面有什么?”苏锦倒是明智。
百里墨夙拉起苏锦的手,“前方有个岔路,不知道如何走,所以”
百里墨夙话未落,便听前方有石门而起的声音,然后,声音与脚步声越来越远,紧接着的,似乎还有打斗的声音。
看来,里面,果然有别人。
可是,这打斗,似乎,有些诡异。
而此时,最之前听到的那念经的声音又如魔音般传来。
苏锦和百里墨夙对视一眼,来不及细想,便直接朝那里走去。
正是四皇子他们没有选择的另一条路。
越走越近,越到最后,腐朽的气息,便越重。
苏锦深切怀疑,百里墨夙是在耍她,而不是耍四皇子。
而火折子亮起之时,百里墨夙和苏锦已经站在了一道石门前,而声音,也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嗒。”一扣机关,看上去万冰不动的一面石墙动起来,而与此同时,一点一点的亮光也自里面照出来。
见方不远,可是,却足以让苏锦和百里墨夙将这里面看清楚。
这是一件石室,偌大偌大的石室。
石室的周围,堆满了白骨,堆满了以木头所做的不过手掌大小的人偶,人偶上画着不知名的符。
而石室正中间,一个佝偻着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还在喃喃不绝的念经,只是,明显,在颤抖。
而石门开,此人身上,一阵恶臭也随即散出。
“唰。”苏锦一颗石子踢去,砸在地上出现一个小坑,吓得那身影当下又缩了几分。
“你是何人?”苏锦挥了挥眼前的空气,语气清凉。
那身影闻声,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然后,下一瞬,竟如免子般,一下子跳出老远,逃到了墙角,举起手捂着脸,很是恐惧的模样,“你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分开了,分开了死了,死了祭祀了祭祀了飞天了,飞天了啊啊啊”越说,越无厘头。
而那人极长又乱的头发下,头更使劲的摇晃着,根本看不清脸,如果不是听声音,都不知道,这是男是女。
而苏锦这才发再见,方才这人所敲的,竟是人的头骨。
苏锦突然侧眸,看着百里墨夙,眸光生寒,“你早猜到这里一定是有人的?”这语气里其实有着试探。
百里墨夙却恍若不觉,温柔的笑,“爷疯了九个人,不可能没有一点有用的消息,只是,他们并没有见过他,只听到这里有人念经。”百里墨夙顿了下又道,“所以,以爷的智慧,自然怀疑这里面有人的,当然,四皇子那边遇到的是不是人,爷就不得而知了。”
真不要脸。
苏锦无奈的呼口气,正要上前一步,又被百里墨夙拦住,然后,上前,掌中似无声盈动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朝那男子渐渐逼近。
“啊啊啊”那男子似惊到了,突然又一个跳起,然后,不知按了哪里,身后,看似纹丝合缝的石墙又分开出一个门洞,男子闪身而进。
“这人怕是疯了有些年头了,胆子忒小。”百里墨夙收回手掌,摇摇头。
苏锦唇角微抽,“就你胆子大。”
“爷能为你生为你死,当然胆子大。”
苏锦无语,直接拽起百里墨现的袖子,跟了上去,走了一步,又回转身,将石室里那些木偶全部毁去。
总觉得留着不好。
“啪嗒。”一声轻响,整间石室里的骸骨突然都成了灰烬,空气,都骤然明媚三分。
苏锦面上一喜,“这蛊竟藏在这里,天不负我。”
百里墨夙也极其欣慰,“该说是魏老爷子命大。”话落,拉起苏锦向着方才那人消失的地方走去。
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就好像,方才那人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苏锦看着四周,脚步突然顿住,拉住百里墨夙,声音清凉,“是阵法。”
“还是**阵。”百里墨夙颔首。
苏锦却已经抬手,直接在地上重重一敲,顿时,天摇地动,眼前原本光秃秃的场景一换,竟又是一间比之方才还要大上好几倍的石室。
而石室里,被墙壁上挂着的夜明珠照得雪白澄亮。
但是,被照得雪白澄亮的石室里,却类似一个修罗地狱般的道场。
八封分两极,在地面上,极其诡异的延伸,而第一处,都被放置着和方才那间石室一样的木偶。
方才那逃走的男子,此时已经倒在一角的地上,气息尽绝,旁边,一颗大石头上满是血。
四周无打斗挣扎痕迹。
所以说,这人方才跑了半天,却最后在一颗石子上面,送了命。
百里墨夙走过去,将男子上下打量一番,眉眼寡冷,“这人皮肤白得血管暴露,四脚瘦短,许是在这里,待了有几十年了。”
苏锦应了声,目光却是直视前面。
这修罗炼狱般的道场里,正中间竟有一个祭坛,而在祭坛的上面,一个小小的铁皿里,赫然躺着的,竟是一个不过一岁的婴儿。
早已烧得浑身如炭,灰尘,蛛丝覆盖缠绕,不知在这间石室里,待了多少日月。
这,是
“献祭”苏锦唇间突然血色全无,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
那种煞时间,盈满周身的冷气,也引起了百里墨夙的注意,倏然看向她,“什么?”
百里墨夙不傻,人偶,地图,八卦,婴孩
自然像是祭祀一类,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苏锦的反应这般大,不像是受惊害怕,这小狐狸也不是个胆小的人,而是一时间从眼到心,到脸,好像都被某种愤怒,一种满天满地的绝望与仇恨所掩盖。
“咚。”苏锦整个身子突然无力的跌坐下去。
目视前方,眼底,一片无知无尽的空洞。
“苏锦,告诉我,怎么了?”声音,声音轻柔关忧,在耳边变得忽近忽远,忽幻似梦。
苏锦置若罔闻,目光看着前方,仍然看着那个婴孩的尸体,胸腔中,升起的,是厚重得无以复杂的悲凉与那阴暗的,她永不想再想,却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必须要回去的画面。
漆黑幽暗的棺材,弥漫的挥之不去的血腥,痛得不知如何痛的身体
那些人,那些曾经她护着的,帮着的人,为他们而去努力的人举着火把,就这样,眸如利箭,绝情冷心的看着她。
在看一个死人
在看一个已经气息渐无的人,被锋利的匕首不停的凌迟
九十九刀九十九刀
无声的诵经,冰冷的身体
竟将她,祭祀。
泪水自眼角里面滑落,苏锦好像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无法自拔。
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手,柔嫩的,纤细的,又好像,不真实的,过来拉她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声音在脑中一字一字清晰的响起。
回家
回家?
她的家,在哪里呢?
“啊。”胳膊上突然一痛,让苏锦惊叫一声时,骤然回神,抬眸,正好对上,百里墨夙那双从来淡然不迫,此时却着急上火几近发红的眼眸。
而眼眸的深处,映着一脸苍白的她。
“苏锦,你要气死爷。”然后,是近乎低吼的声音。
苏锦摸摸脖子,有些后知后觉,“方才”
“这里有问题,远出爷所料。”百里墨说话间,直接将苏锦打横抱起,“先出去。”
“没有寻到先古之玉,我不甘心。”苏锦突然拉住百里墨夙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