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苍怔了怔,则是片刻,便勾唇而笑,“瑶儿倒是看得明白。也看来,颜墨白那小子将一切身世都与你说明白了。”
“自然是说明白了。本是事实,他又何必对本宫隐瞒隐瞒。再者,本宫今日让你过来,的确略有威胁之意,甚至也笃定你绝对会顾及本宫身子,是以不敢不来。再者,今日本宫在你东临府中闹出这般大阵状,险些也让你东临苍下不了台,你东临苍若得了空,岂不过来好生与本宫算算今日之账?”
嗓音一落,深眼凝他。
心口的揪痛也莫名缓和了下来,速度极快,不得不说,东临苍所给的丹药,竟是比往日悟净方丈给的茶药还要来得有用。
她稍稍坐端了身形,紧蹙的眉头也因疼痛的缓解而稍稍松开。
东临苍却并未立即言话,那双漆黑的瞳孔懒散扫她,似在仔细打量。待得片刻,凤瑶终是被他盯得略微不耐,随即薄唇一启,正要再度言话,却是到嘴的话还未道出,他便已慢腾腾的出了声,“瑶儿执意要等我过来,我自然是要过来的。只不过,我此番过来,虽非一定要与你算账,但心有牢骚,终还是得与瑶儿提提。毕竟,今日瑶儿不听我之言,私自出得此院,本是错,后再在东临府内四处游逛,从而误打误撞遇上百里堇年,又是错,甚至于,你毫无防备捡百里堇年的凤佩,也是错,再者,你公然在众人面前言道你心仪之人是我,更是大错特错。”
说着,嗓音一挑,“倘若今日之事被颜墨白知晓,那小子砍死我的心都有。且仔细说来,我东临苍也是无辜呢,本是在路上见你孤独无依,从而好心将你带入府中,却不料瑶儿初入府内便大肆给我生事,今日若非你机灵,你不仅得将你自己搭进去,还要将我东临苍也一并搭进去呢。”
“今日之事虽险,但最终你我皆是无碍,是以便再无谈论必要。”凤瑶莫了片刻,低沉而道。
她着实未料,如东临苍这般性子的人,竟会当真在她面前逐一数出她的不当之处,甚至还极是干脆的说她错了。
一时,心底也漫出了几分起伏与幽远,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也越发深了几重。
东临苍神色微动,勾唇一笑,继续道:“怎会无提及的必要。今日瑶儿可是大出风头,说不准此际这国都城里,你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再者,百里堇年今日既是盯上了你,日后,自也不容易放过你。瑶儿可得有所心理准备,好生应付呢,说不准明日,后日,那厮便又来东临府做客了呢。”
“如今大周举兵而来,大英皇帝还会有闲心再来东临府做客?”凤瑶满目幽怨,按捺心神,无波无澜的低沉而道。
东临苍笑笑,面色未有丝毫起伏,慢条斯理的继续道:“大英已处处戒备,且大英的元帅将军,皆非吃素。是以防守与进攻之事,何须百里堇年大伤脑筋,百里堇年啊,只需发号施令罢了。甚至于,此番大英应敌之术该是早已完善,就等着颜墨白举兵朝国都攻,是以这些日子,大周之军未来,国都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罢了,等待大周之军过来,从而,群起而攻,彻底让大周有来无回。而今,等待之中极是闲暇,且瑶儿身份又起伏成疑,是以那百里堇年,自然是有空来东临府做客呢。”
是吗?
“大英国都,早已做了应敌的万全之策?甚至此时此际,不过是在等颜墨白之军靠近与上钩?”凤瑶瞳色一滞,心头发凉,阴沉而问。
东临苍慢悠悠的点头,“的确如此。这些乃我今儿与大英几位将帅饮酒闲聊时听得的。是以啊,颜墨白此行,自是危机四伏,凶险重重呢。甚至于,一旦大周之军靠近国都,无疑,会成大英圈堵之下的瓮中之鳖。”
这话入耳,饶是再怎么强行按捺心绪,心思终还是再度抑制不住的起伏沸腾,摇曳紧然。
她目光也隐约染出了几分焦灼,东临苍静静凝她,一声不吭的将她所有表情全数收于眼底,待得片刻后,他轻笑一声,慢腾腾的继续道:“怎么,瑶儿担心了?担心颜墨白躲不过此番之劫?”
凤瑶瞳孔一缩,深眼凝他,“东临公子本是明白人,又如何还要明知故问。亦如东临公子所说,你乃他的表哥,就不知此番之局,东临公子以为该如何来破?”
东临苍目光在凤瑶面上流转一圈,随即便懒散将视线全然挪开。
“我已帮过他几次了,何来还要帮他。瑶儿也看见了,东临世家虽的家大业大,但终还是是太子之民,何来再胳膊肘往外拐。说来,国之危亡,匹夫有责,我身为大英之人,不曾为了大英而打压颜墨白已是仁义,何来还要为他颜墨白来破此番之局。”说着,眼角一挑,略微戏谑的道:“瑶儿莫不是当真以为我佛祖在世,要普照颜墨白那小子?”
“话虽如此,但在东临公子心里,大英皇族与颜墨白,终还是有亲疏之别吧。你东临世家的确家大业大,也正因势力太大,从而得大英皇族觊觎与戒备。你该知晓,皇族之人,最是忌讳势力磅礴的臣子,亦或是世家,你东临世家的风头都已盖过大英皇族,东临公子以为,你东临世家能真正百年屹立,长久安好?说不准此番战役一过,大英皇族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你东临世家。”
冗长的一席话,凤瑶说得极慢极慢。
东临苍则稍稍挑了眼角,极为难得的沉默片刻,慢腾腾的道:“这些话,也不过是瑶儿的一厢猜测罢了。”
“虽为猜测,但东临公子莫要忘了,本宫乃大旭皇族,更是如今大旭的掌权之人。是以一国皇族的所有心思,本宫皆了如指掌,便是猜测,其可能性也有九成之多。怎么,东临公子如此之言,可是不信本宫这话?若你当真不信,本宫此番自然奈何不得,但日后你东临世家毁于一旦,便别怪本宫不曾提前提醒过你。”
东临苍瞳孔骤然一缩,那清俊的容颜上极为难得的沉了脸色。
凤瑶静静凝他,心底略微讥诮与起伏,还以为这人当真脱离红尘不问世事,却不料这人也终还是会变却脸色,心有焦灼的。
随即,不待他回话,凤瑶深眼凝他,继续道:“也许如今你东临世家极是强大,大英皇族动不得你们,但终有一日,大英皇族会想尽法子的对付你东临世家。本宫之言,也望东临公子先行考虑一番,而后,再反对本宫这话也不迟。”
这话一出,东临苍便按捺心神一番,神色再度逐渐恢复了常日的平和与悠然。
“瑶儿心思通透,我倒是佩服。且你如此苦口婆心的提醒,不就是想让我为颜墨白破局?”
他平缓出声。
凤瑶面色分毫不变,淡道:“我的确是有此意,但我方才之言也是事实,难道东临公子的心思就无半分动摇?你也是精明之人,自是知晓你东临世家的局势,如此,又何不趁着此番颜墨白领军而来,再大肆趁乱而起,彻底的,要了这大英天下?毕竟,将大英亲自攥在手里,总比仰人鼻息要来得好,再者,颜墨白此番攻大英,并非是为了大英疆土,而是为了仇恨,你与他向来交好,待得他功成身退之际,这大英便是落得你手里,他也绝不会有任何意义。”
“这等胆大包天的话,瑶儿可莫要说了。我东临世家世代忠骨……”
“自打你第一次给颜墨白路线图,你便已不是大英的忠骨。你接二连三的背叛了大英,也早已不配成为大英忠骨。再者,一旦你帮颜墨白之事彻底被挑开,大英皇族,绝不会放过你。”
不待他后话道出,凤瑶便再度出了声。
东临苍下意识的噎了后话,转眸朝凤瑶望来,那双漆黑的瞳孔,早无半点的醉意迷蒙,反而是清明之至,仿佛要将凤瑶彻底看透一般。
能有这等眼神之人,何来真正是随波逐流之人!许是此番再稍稍提醒几句,这东临苍,自是要开始为他自己打算的。
他并未言话,整个人极为难得的全然沉默了下来。
一时,周遭气氛也阴沉开来,隐约之中,卷着几分浓厚的压抑。
待得半晌,窗外冷风似是盛了不少,那呼啸的风不住的拍打雕窗,衬得周遭气氛越发凉薄清冷。
却是正这时,君若轩慢腾腾的将目光从凤瑶身上挪开,终是出声道:“瑶儿这是在劝我造反呢。我东临世家上百余人,再加上各大商铺的人手,加起来不少于一千余人,一旦我行错一步,务必得连累一千多人性命。”
“东临公子若要墨守成规,一直顺从,日后大英皇族得了机会,你东临世家仍有灭顶之灾。是以,你若趁乱反抗,你东临世家对大英之国当家做主,如此,东临世家定百世安好,但若东临公子为求一时安好而继续俯首称臣,许是日后,你再无机会翻身。我此番之意,也并非是要东临公子明着对大英对抗,而是旁敲侧击的迎合颜墨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罢了。若颜墨白胜了,你东临世家自当安稳,若颜墨白败了,你东临世家定也后路艰辛。”
东临苍眼角越发而挑,“我本有心做良民,奈何瑶儿竟是要引诱我做反贼。”说着,装模作样叹息一声,“我如今倒是知晓为何颜墨白那小子会看中你了,那小子本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瑶儿你,仍也是与那小子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我东临苍好好一个忠臣,竟要被你二人逼迫着走上反贼的路。”
“东临公子心思本是通透,又何来本宫引诱之说。事到如今,本宫便再问公子一句,颜墨白此番与大英之局,该如何破才是最好?”不待他尾音全数落下,凤瑶便再度出声。
东临苍神色微动,似是这回全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眉头也微微一蹙,面色也辗转而变。
待得半晌,他才回神过来,懒散平和的朝凤瑶望来,“国都早已上下戒备,利箭与毒蛊而备,只要颜墨白的大周之军靠近国都,不是被利箭所射,便是被蛊毒所控。是以,无论如何,颜墨白若强行攻城,无疑是入不得国都城门。”
“硬攻自然不成,本宫也知晓。可有其余破解之法?”
凤瑶低沉而道,嗓音一落,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而深。
他则缓缓转头过来,径直迎上了凤瑶的眼,面上之色也全数收敛得干干净净,只道:“有。”
凤瑶瞳孔一缩,“何法?”
东临苍沉默片刻,平缓之至的道:“大英之军与其余之国不一样,大英之军是全然臣服,参军之人毫无任何异心,唯君令是从。是以,百里堇年身上那块帝王兵符啊,自可无条件的号动大英三军呢。”
帝王兵符?
凤瑶面色一变,心底也顿时抑制不住的起伏开来。
“大英帝王的兵符,是何模样,那兵符,大英皇帝可会随身带着?”待得片刻,凤瑶低沉沉的问。
东临苍敛神一番,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不答反问,“瑶儿知晓我此话之意了?”
“如何不知晓。既是帝王兵符能不费吹灰之力号动三军,是以东临公子之意,可是要本宫去夺得那帝王兵符?”
东临苍瞳中有微光滑动,“瑶儿倒是好生聪明,我不过是稍稍一点拨,你就领悟了呢。只不过,夺取帝王兵符,绝非易事,危险重重,此事不可草率而行,无疑得计划周全了,方能行动。再者,此事你可莫要告知颜墨白,更莫要说是我所提,要不然,那厮若知晓我蛊惑你去夺百里堇年的兵符,许是百里堇年不移平我东临世家,颜墨白那小子也要对我东临世家下手。”
“东临公子好心提醒,本宫自知此事不可外泄。只不过,本宫方才之言,东临公子也还未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