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东到海,海纳万宗流,暗潭欲断江,江河嗤痴水。中秋佳节,天下百姓喜庆,处处张灯结彩,房中桌上,皆为上品。江湖中,四方豪门,天还未亮便已动身,离开各自的门派,向着未央宫驶去。未央宫中,不论墙柱还是房檐,尽数被金色和红色遮盖,大红灯笼半丈一颗,布满了整个未央宫,天色渐亮,灯笼中的火苗也正好熄灭,灯火被东方的红光替代,更为光亮。
萧信,萧让,步缜等人,均已站在宫门口,等候来客,萧信步缜脸上欢喜,萧让一直愁眉不展,方有客来时才强颜欢笑,心事重重。未央宫宴请天下,又是和孔雀谷卧龙山庄联姻,此乃江湖大事,虽是天刚亮,已是来了不少门派掌门,而孔雀谷和山庄却未见来人。
“宫主,江湖门派已有十之八九,三尸教来不了人,是在我等计划之中,怎山庄和孔雀谷还未来人,不会是他们发现什么了吧,毕竟计雪然一直未曾露面。”四下无人,步缜小声问道。
萧信面上笑容长挂,眼中看不出丝毫变化,道:“长老无需多虑,一切都依常理,并无反常,我们计划天衣无缝,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萧让听见二人交谈,面色更加难看,忽然望向东方,只见天际中,道道白影由远及近,待看清来者,萧让更是说不出话语。萧让望见,萧信和步缜自然早已发现,只见尹芳竹悬在半空,负手而立,身后孔蜡孔欢父子跟随,再往后,一众孔雀谷高手同是御空而来。方才还是远在云间,眨眼的功夫,众人已稳稳落地,站在了未央宫宫门前。
“方才步长老还在念叨,这话音还没落地,尹谷主便站在眼前了,哈哈哈哈!”萧信朗声欢笑,大步向前,随和的拍了拍尹芳竹的肩膀。
尹芳竹摇头苦笑,双手作揖道:“羞愧羞愧啊,原本早就该到了,无奈犬女忽然变卦,死活不肯前来,萧宫主你也知道,我那女儿对雪然...哎,雪然和冉儿呢?他们怎不在宫门候迎?”
见尹芳竹如此反应,萧让别过脸去,假装往宫里远眺,实则不想与众人对视,萧信又笑道:“唉...尹谷主啊,咱们修为再高,也拧不过自己的千金,这不,冉儿硬是不让雪然出来,非要雪然看着她上妆,你说这,成何体统啊!”
“哈哈,咱是同命相怜啊。”萧尹二人相视大笑,半点异样都没有看出来,没多久,萧信命步缜将孔雀谷引入了宫中。
步缜刚走,卧龙山庄一行人也到了,诸葛家除了家丁家奴,几乎所有人都来了,脸上洋溢着光彩,诸葛西凉则不停的眺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双方还未寒暄几句,南方又有人来了,众人望去,面色各异。
烛龙带着一众烈火门人前来,萧信眼中稍有异色,随即笑道:“烛长老辛苦了,怎未见九烈门主?”
烛龙面无表情,同诸葛千机作了一揖,后道:“家师年事已高,不喜人多,但此乃江湖大事,故而派我前来代替。对了,家师特意叮嘱在下,命我带上岛中秘宝恭贺,望萧宫主不要见怪!”
萧信扫了一眼烈火门人中,有几人用红绳捆了一根巨石,烈火岛上多产宝石,今日献宝,应数正常,虽不知烛龙为何造访,但既然有意示好,或未有假意,饶是如此,萧信仍有疑虑,客套了几句,命萧让将众人引进宫中。
再看宫中,步缜将孔雀谷众人领到一处宫殿,宫殿金门大开,两排守卫笔直站立,步缜抬手笑道:“此乃华央殿,为我宫中贵殿,尹谷主还请里面请,待宴席开始前,自会有人前来禀告引领。”
尹芳竹望了一眼大殿深处,颔首笑道:“原本想好好参观下未央宫,不想萧宫主竟特意准备了这金殿歇息,有劳步长老了!”
步缜一愣,随即道:“尹谷主说笑了,待婚宴结束,未央宫上下,随谷主游赏,此时恐又有贵客来了,谷主请便,步某先行告退。”
步缜告退,尹芳竹带着众人大方的走进了宫殿,大殿中华丽庄严,下人们送来茶水糕点,纷纷退下,最后还不忘带上了殿门,尹芳竹对着孔蜡点点头,孔蜡一摆手,数人闪动,围坐在一起,不消片刻,孔蜡站起,道:“谷主,殿外静谧非常,静的有些诡异,萧信若想分开我等众门派,为何这宫殿不加一丝防御?”
尹芳竹不言,双目远眺殿门良久,道:“有我在,萧信不敢贸然围困,面上佘十方未来,萧信以为稳住我便可控制剩下众人,若我猜的不错,江湖上除了孔雀谷,但凡前来参宴的,均在一起。”
孔蜡点头,又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尹芳竹道:“等。”
正如尹芳竹所料,江南洛府,北疆秦府,卧龙山庄,烈火门,江湖上下,大大小小门派,齐聚一堂,均已落座在偌大的未央殿,也多亏了未央殿修的宽广,若在别处,还真找不到像未央殿这般宽敞的大殿。
门派之间互相客套,聊得多了,时间自然过得也快,不经意间,已快中午,这时,诸葛千机问道:“萧宫主,我等已来了一个多时辰了,怎还未见雪然,咱这婚宴,也快到时间了吧?”诸葛千机一问,其他门派纷纷附和。
忽然洛府公子洛斗起身问:“哎莫说雪然了,怎没见孔雀谷尹谷主等人?难道还有压轴好戏不成?”经洛斗一提,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诸葛千机眼光望来,洛丙南同是转首回视,似是回应,却不言语。
萧信见众人疑问,朗声笑道:“诸位莫急,诸位莫急,小女和爱婿其实早就想出来拜见诸位,而尹谷主率孔雀谷一行人也早已至此,至于为何至今未入这大殿,却是被我拦下了。”
萧信一言,众人哗然,诸葛西城皱着眉头,小声道:“爹,难道他现在就想明着来不成?”
诸葛千机更是压低了声音:“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只不过芳竹一行人,怕是被他困住了。”
“那可如何是好...”
“见招拆招。”
父子二人一问一答,在洛府秦府中也是如此,这时一人起身,此人衣着破旧,身材臃肿,正是坐在泷泽真人身旁的崔道人。泷泽见崔道人忽然起身,心中一惊,其他人也是纳闷,江湖名门,却从未见过此人。
“那敢问萧宫主,您为何拦着他们?”崔道人说话时,嘴里还嚼着果子,十分不雅,萧信望来,又看了眼泷泽,心中笃定这是泷泽道人带来的人,此时问话正是配合,也未多想,笑道:“道长请坐,还请在下道来。”
“等等。”洛丙南忽然打断,萧信亘古不变了脸上闪过一丝僵硬,仅是闪过,再看早已不见。洛丙南笑道:“萧宫主,咱们江湖名门今日齐聚一堂,莫说是因天大的喜事,就是无事前来拜访,你也应把你宫中美酒拿出来吧,只有佳肴不见酒,这可不成席啊,哈哈...”
财神开口,正是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仅有几人互望两眼,心中似乎打了个招呼。萧信听言摇头大笑:“萧某惭愧萧某惭愧啊,本以为时候尚早,诸位喝不下烈酒,倒显得萧某小家子气了,财神莫急,来人啊,上酒!”
宫主令下,下人抱着美酒便上来了,不消片刻,众人桌前已斟满了美酒,这时,崔道人也不顾左右,拿起酒盅一饮而下,大呼美酒,引得众人大笑,一边泷泽满脸赤红,心中大骂自己,若不是信了崔道人的话,又怎会把他带来保命。
“西城。”诸葛千机轻声唤了一下,诸葛西城会议,点点头,拿起金樽,道:“今日八月中秋,又是我外甥和未央宫千金的大喜之日,江湖上下,普天同庆,自从除妖之后,少有此境,而未央宫又为我等准备了如此美酒佳肴,这宫殿更是富丽堂皇,西城不才,愿为大家敬萧宫主一杯!”言毕,诸葛西城一饮而尽。
“西城所言正是我等心中所想,来来来,不如诸位共同举杯,敬萧宫主一杯!”洛丙南面朝诸葛家,随后喝下美酒。诸葛西城和洛丙南此番,其他门派纷纷跟随,不管掌门还是女眷,都品尝了美酒的滋味。
众人饮了美酒,萧信自然回敬客套,几句过后,泷泽真人随即道:“萧宫主,方才听闻您讲,是您拦下了尹谷主等人,是何缘故?”
泷泽问起,萧信露出满意的目光,笑道:“瞧我这脑子,泷泽真人不提,我倒真忘了,原本今日乃是爱女的大婚之日,江湖琐事本不应提起,可雪然这孩子,前些时日来到宫中,与萧某讲了一些话,令萧某近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话至此刻,萧信长叹一声,诸葛西城几人互望两眼,默不作声,秦吉问道:“有何事能让萧宫主如此伤身?难道?”
“莫要打断,让萧宫主讲下去。”秦正山声音不大,却满腔浑厚,秦吉闻言连忙住口,等待下去。
萧信又是一声叹息,讲道:“除妖之役,天地浩荡,妖宗三长老两死一伤,妖人猛兽数以万计,均倒在我人宗面前。天雷杀伐,妖宗嗜血,我人宗也损失重大,遥想近数百年间,否极泰来,又峰回路转,妖宗终究不死不灭。修行义士代代相传,可在神州之下,少之甚少,不论大小杀伐,苦的,一直都是寻常百姓!”讲到此刻,萧信神情颇为激动,国字脸上满是悲痛,真如国君一般体恤百姓,在场不少人已被萧信的话语所感染。
“除妖之后,雪然游历江湖,不少田间乡村,破乱不堪,都是被妖宗奔往毒瘴渊的妖兽所破坏,更有甚者,家破人亡,整个村子无一生还。这种情况,雪然自南向北,贯穿了整个大地,萧某自然不是怪这场大战,倘若没有这场杀戮,得道的妖人散落市井,寻常百姓更是叫苦不堪,雪然也好,萧某也罢,当真是厌恶了这厮杀。”萧信声音已有哽咽之意,他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大殿肃然,江湖人等面色各异,聚集了人间百态。不论是江南洛府和山庄等心中有底之人,还是被萧信这番言语感染之人,均不知该说什么,萧信余光瞥了眼泷泽,泷泽会意,连忙道:“我人间疾苦,萧宫主看的真楚,可不管怎样,妖宗破灭,即便是死灰复燃,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宫主还请勿要悲伤。”
萧信闻言,连连摇头,问道:“真人,萧某问你,倘若日后我人宗分裂,妖宗死灰复燃,莫说百年,便是千年,受苦的,不还是我等子子孙孙,难道我等就任由这大难发生不成?”
萧信激动,泷泽面目痛苦,常常叹气,在场众人也是听得萧信言语,面色沉重,洛丙南同诸葛千机两眼相望,诸葛千机稍稍点头,洛丙南站起身来,做了一揖。
“萧宫主所忧,也正是洛某人经常担忧之事,可我等头顶万丈之上也只是云霞烟雾,世上有妖却无神,妖宗不灭,我等又能如何?”
诸葛千机这时打断道:“财神心急,萧宫主既然今日借此机会提及此事,定然是有妙计,且听萧宫主道来。”
洛丙南闻言,不再言语,点点头便坐下,这时,众人眼光又聚集到萧信脸上,萧信见起到作用,舒了口气,也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杯酒下肚,半生的心血,可就要见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