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亲自领兵试攻过两次,结果自然是失败的
漠北王都王霸一方,重兵镇守不说,守军将士早因前方军队一次次失败而憋足了气,就等着这一次一雪前耻!反击猛烈凶残、如狼似虎,仗着高大坚固的城墙与居高临下的优势,将进攻的征西军一次次打散!
死咬了几个时辰,连一个城头都咬下来,陈宇看着满地的尸身心头滴血,只能无奈退军
身后城墙上,传出漠北士兵嚣张的大笑和唾骂声,衬的征西军士兵面色铁青,一个个恨不得回过头去反咬他们一口!
征西军一直高涨的军心,在这里隐隐有些涣散低靡
没有人是傻的,即使是普通士兵也看出,他们现在陷进了进退不得的窘境,说不得漠北打不下来,就得灰溜溜退出去,大半年功夫白费不说,更要在这里损失惨重!
征西军军纪森严,动摇军心的流言在第一时间被压下来,但士兵的状态显然没有之前的好,陈宇心头沉重,再次求见殷颂
殷颂不在帅帐里
陈宇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距离扎营地颇远的一处河流旁,盯着河水一动不动
“殿下,漠北峡西、峡东的援军距离这里不过半月路程了,漠北精锐的焦家军也正在赶来,咱们还要早做打算才是。”陈宇语气低沉,难掩失落
失落,可不是失落!
眼看着距离剿灭漠北王都就是一道城墙的距离了,却怎么也攻不破!
他们征西军几十万人,不是打不过峡西、峡东的军队,也不是打不过焦家军,但他们现在是站在漠北的腹地上,漠北的军队会一批批赶来,他们打得过一个两个,却磨不过这样连绵不绝的敌人!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漠北也远不止是蚂蚁!
这样下去,他们的结果要么就是被残食吞没,要么就只能早些撤退,生生把漠北这块快咬到嘴里的肉给吐出来!
百年难有的一次西伐,牺牲了多少才艰难走到这里,这一次之后,估计再也不会有了!就这样退去,陈宇不甘心,实在太不甘心了!
他的话说完,殷颂却一言不发,陈宇抬起头,好奇的看向她,但在看见那河水中,突然大惊失色
“这水……”
“有毒。”殷颂淡淡回道
只见那本来颇为清澈的河水,约有十几米的中段,却是呈现出诡异的绿色
陈宇带兵打仗,艰难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混杂着无数淤泥的脏水为了活命也不是没喝过,但这种颜色的河水,他却听都没听说过,但很显然,这一定是有毒的,且毒性不会小!
干净的水源是比粮草更重要的存在,陈宇没想到在他们驻扎的军营附近竟然会有这样诡异的情况,他暗自庆幸元昭帝姬的发现,忙道:“多亏了殿下才发现,末将这就派人来筛查原因,可千万别污染到咱们的取水地。”
殷颂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河水中竖着的一大片木板:“这是孤让人弄的,这河与咱们的取水地不是同一条河流,不必担心污染了咱们的水。”
陈宇听她这么说,更是疑惑:“殿下这是……”
殷颂一笑:“这条河,连的是漠北王都里的取水主河。”
陈宇看向正在河边半蹲着、观察着河水颜色变化的又时不时低声交流几句的几人,其中就有元昭帝姬身边常出现的贴身侍女,听说是个了不得的大夫。
他看见他们从脚边一个小草笼子里摸出一只耗子,喂了它两口水,然后把它放在另一个笼子里,细致的观察它的反应。
陈宇一个武将,自然不明白什么叫实验,但也猜到了几分
“殿下想断城中的水源,逼他们投降。”陈宇苦笑一声:“殿下,恕末将直言,大城的取水河在引流之前就想过会被人下毒的风险,河流必然引出众多条支流、主河道更是又宽又深,即使是剧毒下进去,过不了多长时间也都被稀释了,怕是让人拉肚子都做不到。”
“被稀释完了,也是因为下毒量不够。”殷颂冷静道:“陈将军说的,孤都想过了,所以孤早命他们搜集周围的草药,这是合成的新毒药,用特殊方法研制的,毒性强发效快,最妙的是原材料四周都是,加班加点赶出来,将主河道都染上毒,并不是不可能。”
仿佛应和她的话似的,不远处突然响起两声细弱但刺耳的尖声,陈宇被吓了一下,忙扭头看去,就见刚才那只活蹦乱跳的老鼠已经瞪着腿倒在笼子里,渐渐没了声息。
虽说老鼠身体小,耐药性不高,但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咽了气,这毒的效力实在显着!
陈宇看着那绿油油的河水,面上渐渐浮现出犹豫
殷颂知道他怎么想的
世上有太多的不择手段可以取得胜利,但是大多数将军们都想不到,或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往这边想、或是因为即使想到了、但因为后果太严重、他们也下意识的不往深了想,而是想着换一种方式!
读着孙子兵法,学着君臣忠义,这个时代的将军们,天然烙印着一身正气,他们的阴谋诡计,也是兵法上的诡计,是阳谋;像是给一座城池下毒这种事儿,他们根本就不敢想!
“被污染了毒药的河水颜色诡异,任何人都瞧的出来,既然知道喝就是死,他们必然不敢喝的,说到底,这毒药只是釜底抽薪、是断后路,并不是逼他们喝了去死。”殷颂沉声道:“陈将军,您是征战几十年的老将,如今的局势,您比孤更清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用这些旁门左道,咱们必然是打不开漠北王都的城门而只能撤退,这一年的财力物力与牺牲都将付之流水,国库和朝廷再不会允许有第二次西伐的机会,而漠北呢,他们会抓紧时间休养生息,会始终如一根毒瘤深深插在大梁的西北,汲取着大梁的营养,却虎视眈眈的想着哪一日推翻了大梁!
前些年岌岌可危的局势,您是知道的,距离天下大乱、战火烧天也不过一步之遥!大梁百年基业摇摇欲坠、天下生灵涂炭近在眼前,这一次若我们退了,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之后,这天下就再无一片净土了!”
陈宇惊骇的看着她,他双膝渐渐发软,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殿下……”
“孤是三军统帅,但孤不是将军,孤是大梁的帝姬,是陛下的耳目,是替无数百姓谋活路的上位者,比起一个光明正大的好名声,孤倒宁愿因为手段毒辣而被千夫所指,因为孤知道,孤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殷颂缓缓垂眼,静静盯着他
她的眼眸幽深平静,似沉潭似古井,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东西
她问他:“陈将军,你明白了么?”
在这样的目光下,陈宇哑口无言
半响,他才嘶哑道:“殿下,末将愿为殿下效力,这命令,是末将下的。”
“陈将军戎马半生,孤怎能让您临了临了落的个晚节不保。”殷颂笑了起来:“孤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敢承担的了代价,陈将军只要做好将军的本职,就足够了。”
陈宇深深叩首,无比的恭敬敬仰:“末将遵命!”
黄昏的霞光倾斜而下,将河水映的灿灿发亮
殷颂慢慢转身,凝望着漠北王都的方向
她注定要征服它的!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
不知何时起,每到深夜,王都城墙外就总传来挖土的喧嚣声
那里恰在弓箭的射程边缘,大黑天的又看不清目标,王都守军尝试着射过几次箭雨,效果寥寥,主将为减少战备不必要的损耗,不让守军再射箭,只冷眼瞧瞧他们要出什么幺蛾子!
有斥候悄悄潜过去,打探消息回来,说看着像是在挖地道!
挖地道?!
王都将士们听了,嘲弄的哈哈大笑
看来征西军真是被他们弄的没招了,竟这样破罐子破摔,却不知他们王都建城之时,特意将城基往下凿了几丈有余,以夯土和砖石烧成,坚实不已!要想穿个地道过来,没有个一年半载,无疑是痴人说梦!
难道他们还能挖个一年半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