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折叠世界的终点就是既定的。我所导致的错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错乱。面对中途发生的变数,命运钟的逻辑模型会自行调整,所有事件最终都会流入与历史相同的终点。”罗斯塔曼说。
达蒙不解。
“在折叠世界开启之前,既定的因果链就已经被锁定在命运钟的运行系统中,你可以把折叠世界想象成一个梯形水库,事件的‘起因’作为水闸立在水库上游,事件的‘结果’作为水坝立在水库下游,定死了这座水库的起点和终点。‘因’之闸开闸放水,必然汇入‘果’之坝,除非主接受人的力量强大到足以震碎‘果’之坝,否则命运钟就将永远封闭。”
“我、你、你的母亲还有其他虚拟人物,都是水库里的鱼,随着水流去到‘果’之坝的终点,只不过折叠世界不会允许两条相同的鱼存在,所以折叠世界的你出生之后,现实世界的你被退出了。这个过程,你可以理解为‘换水’,只不过换的是‘鱼’,这是折叠世界的自我保护机制。”罗斯塔曼贴心地解释。
“还有,水库中会有水体,水体的流向就是折叠世界的时间线,永远从高处流向低处,‘果’之坝会是既定的终点。”
罗斯塔曼想继续解释,却被达蒙抢先一步。
“所以,梯形水库的上下坡度就是折叠世界的‘逻辑模型’,是水体从‘因’之闸流向‘果’之坝的根本动力,同样也是无可撼动的既定法则,是吗?”
“是的,你很聪明。”罗斯塔曼淡然一笑,他很少笑。那一笑很快被收进嘴角,罗斯塔曼继续说道。
“折叠世界里一些细小的错乱,你可以理解为水库上的风向,会稍微影响水体,但无法改变其从上至下的大致流向。”
“但很抱歉,作为‘鱼’,我越权了。因为想试着拯救克狄罗,我在水库上刮起了一阵大风,导致折叠世界后期发生了较大的错乱。”
达蒙点点头,帮他补充道。
“但仍不足以颠倒水体流向,所以,错乱的只是过程,折叠世界的水体最终还是汇入了‘果’之坝。”
“是的。”罗斯塔曼礼貌地回应。
“看来,你已经大致明白了。这就是‘因果守恒定律’,命运钟的终极法则。”
“黑暗降生和英日恩怨的‘果’之坝,与真实历史中的结果是相同的,我之前说过,你还记得吗?”
达蒙仿佛准备迎接重大打击一般,深呼了一口气,说道。
“记得一些,你还是说说看。”
罗斯塔曼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叙述。
“黑暗降生的‘因’之闸——黑川正雄为报杀母之仇。”
达蒙点点头。
“黑暗降生的最终结果,黑川正雄和杰莉斯特的孩子,也就是你在圣诞节诞生。折叠世界和真实历史都是。”
实际上,达蒙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但他还记得——在真实历史中,黑暗降生计划在二月中下旬完成了执行,如此说来,自己在圣诞节出生倒也符合“十月怀胎”的时间。
“可是在折叠世界里,杰莉斯特在四月下旬才怀孕。”达蒙提出问题。
“是的,黑川正雄被克狄罗重伤,你的出生时间本该被延后两个月,但就在这两个月里,斯特洛里克发动了本不存在于真实历史的‘量产计划’,直接导致杰莉斯特在敌英战争后期进入濒死状态。所以,斯特洛里克不得不提前两个月将皇子降生。”
“仅以时间线来说,因为‘克狄罗重伤影皇而延后’的那两个月,在敌英战争中‘杰莉斯特濒死’的情况下被补全。所以你被提前降生,还是出生在圣诞节。导致后者情况的最直接原因,就是量产计划。而量产计划得以顺利执行的前提条件,是敌英战争延后两个月。”
“以你的推理能力,再往前的原因不必我多说了吧?”罗斯塔曼说。
达蒙忽然明白——再往前,敌英战争延后两个月的原因是敌日战争,而敌日战争的发生就是因为...克狄罗重伤影皇!时间线因此延后,也因此提前...
“如果说折叠世界‘错乱’的起因是克狄罗重伤影皇,那么‘调整’的过程就是量产计划,延后的两个月被后来提前的两个月抵消。二者互为因果,互相抵消,结局未变。最终,你的出生日期还是与真实历史相符。这就是折叠世界的‘逻辑调整’,梯形水库的坡度仍然存在,水体还是流入了‘果’之坝。”
无法篡改,无法抵抗,像极了命运...达蒙在自己心里想。
“英日恩怨呢?真实历史中的英日恩怨如何了?”达蒙再问。
“英日恩怨的‘因’之闸其实就是黑暗降生,这你知道。敌英战争发生之后,英国被国际联盟除名,就此成为独立发展的国家。极金意志人这种士兵,其实只存在于折叠世界之中,是折叠世界逻辑平衡的产物,影皇吸收了杰莉斯特成为最后一名极金意志人,最终被帝国炮杀死,世界上再无极金意志人。而在真实历史中,英国还没来得及开展量产计划,敌英战争就迅速发生了,在没有那五名极金意志人的情况下,迈思琳家族的地球意志人与日军死战,几乎全灭。那之后又过了四十八年,眼前...英国已经没有存活的地球意志人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实存在的,黑川正雄在敌英战争中吸收了杰莉斯特。因此,杰莉斯特她...”
实际上,达蒙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毕竟他曾离‘果’之坝只有一步之遥,很多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我是问斯特洛里克!”达蒙有些急躁地打断了罗斯塔曼。
“死了。”罗斯塔曼当即回答,仿佛早已料到。
“你杀的?”达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是的,我杀了斯特洛里克,杰莉斯特坐上了三世国王的位置。”
第三条王位继承链浮出水面...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达蒙怒斥,虽然他讨厌斯特洛里克,但还不至于真的希望他死。
“因为他要杀了你。”
达蒙愣住了。
“你忘了吗?你是黑川正雄的孩子,斯特洛里克绝不可能留你。”
“之前你不是说我被流放了吗?”
“流放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跟杀死他有什么区别?”
达蒙无言以对。猛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流浪者!拉克斯!罗斯塔曼为了救下自己而杀死斯特洛里克,这与拉克斯和流浪者产生了联系。
“在那之后,你带我回..流浪者了?”
“是的,你十二岁时见过拉克斯一面,很高兴你还记得。”
达蒙的面部表情骤然狰狞,冲上去要与罗斯塔曼缠斗。
“你!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遣散活动中心!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女儿!!”
罗斯塔曼一个侧身闪过,达蒙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达蒙·洛克西,在流浪者的十二年里,我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你很想念一号和十六号吧?”
达蒙立时又站了起来扑去,挥拳欲打。
“实际上,你与一号已经见过了。”
达蒙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你说什么?在哪里?”
“这里。”罗斯塔曼以手指地。
“托贝海港,被你撞击的那个人就是一号。”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中了达蒙的天灵盖,他浑身散架似的坐在了地上。他回忆着那张亚洲面孔,越想越觉得像一号。三十四年过去了,这两个少年时期亲密无间的兄弟,却在中年时期以这种方式见面。
“黑川内武,黑川正雄的儿子,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达蒙抬起头,眼神空洞,像是看着罗斯塔曼,又像是没在看。
“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罗斯塔曼说。
“但请不要忘记,九州舰在与英国交战的时候,四国舰被引去了中国。而流浪者的总部,就在中国。”
这句话流入达蒙的耳膜,转化成了一处场景——自己坐在一具轮椅上,脚下一片扇形的草地,远方是云雾缭绕的破碎的山川,密集的橙色光点冲破云幕,巨响发生,草地倾斜,自己被收回大门里...
原来,当时与流浪者交战的就是四国舰啊,它们从英日恩怨的2124年开战,到自己“刚出生”的2134年还未停战,那是一场打了十年还未结束的战争啊...
自己的回忆片段与折叠世界中的历史结果叠在了一起,谜团解开了。本该感到畅快的达蒙,心里却涌动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苦闷。
“是我从四国舰上抢走了黑川正雄的孩子,后来,我把你也带回流浪者。说实话,我很抱歉,我并未想到你们会建立如此深厚的友谊。但没办法,流浪者有自己的规则,十六号全项通过精神测试而被选定为新任首长,所以活动中心不得不遣散。”
达蒙的眼神聚光了一瞬,随即四散。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十六号...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他现在是流浪者的领袖,一个中国人。”
听到“现在”和“流浪者”的两个词,达蒙突然来了精神——女儿!抬头看着罗斯塔曼,目光灼灼,恨不得从他的眼睛里把答案扯出来。
“十六号是现在流浪者的领袖?他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女儿?”
“他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我会告诉你,但我要先问一个问题。”罗斯塔曼像是提出条件一般,说出这句话。
“说啊!”达蒙不耐烦。
“你认识卢西安吗?一个中国男孩。”
“不认识!跟我有什么关系!”达蒙再次暴怒,他很少如此暴躁。
“太阳意志人之王。恩怨之战中,你们见过的,那个被骨翼包裹的少年。”
“那又如何?告诉我十六号在哪里!”
“十六号就是他的父亲,卢正军,当年唯二通过测试的少年。”
“唯二?还有一个,是谁?一号,不,黑川内武?”达蒙神智有些错乱。
“是你。”
达蒙的情绪在瞬间平静下来,又即刻恍惚,他的头猛地低了下去,仿佛灵魂和脊椎都被同时抽去了。
“本来,我和拉克斯准备在你和正军之间选一人成为流浪者的领袖。只不过你选择回到故乡,他选择留下,因为中国就是他的故乡。而我们,选择尊重。”
“所以现在他成了流浪者的领袖,你成了英国的四世国王。”
达蒙呆滞了许久,才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他缓缓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疑惑。
“我?四世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