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即便再过一百年,她也是招人喜欢的。
怎么忍心告诉这丫头:你来到这世上,全是我害的。
——“垂柳心”为黎娘子一手创立,最初的最初,同安朔一样,是豫王手中的刀。
前世的她,就如漱月一般,被豫王喜欢着,也利用推到三皇子面前。她对那个人动了心,那个人同样也怜惜她。她便舍弃了“垂柳心”,倒向了三皇子。
去岁花朝节,城郊野外,豫王殿下设下圈套,逼她饮下毒酒,之后又率一干徒众公然围猎黎萧,意在告诫手下党羽,不得再生出叛逆之心。后来,数十匹快马追着她的马车,人人意欲摘其头颅,向豫王殿下邀宠。
田猎野物的箭矢从她身旁嗖嗖飞过,随时都有可能射掉她一只耳朵,而她心心念念的援兵虽然快马加鞭地赶来。
按照前世的发展,她爱的人最终会来救她,但他来时,黎萧已经奄奄一息了。
“君渺,你怎么不去?莫不是对那‘吃里扒外’的丫头心生不忍?”
李承玺问他。
安朔说:“她纵然有错处,殿下痛快处置便是了。如此残忍戏耍,有失您的仁德风范。”
“说得你有理。”于是下一秒,“仁德”的殿下便弯弓圆张,箭矢瞄准了她的脖子。
然后,安朔就出手了。
那支刻着镇国军‘狼头’的箭矢将豫王那支致命箭击偏。等到她爱的人赶到时,只来得及同备受打击的豫王一道在原上吹风。
如是讲这样的“真相”说给黎萧听,是不是能勉强凑成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但有些被忽略的细节,恐怕饶不过良心这道坎。
比如,若没有自己多嘴那句话,她完全可以撑到那人来救。前世,她便是被人那样救走,从此挣脱泥淖,一飞冲天。以至于,那个风华烈烈的女子,到死……他没机会染指分毫。
既然上天给他一次机会重新来过,那他凭什么不争下这个彩头,试试个中滋味。
只是,如此一来,那个女子的命运便彻底被自己从云端带回了泥淖……
若说他心中没有半点愧疚,那是在自欺欺人。
当他知道那个女子摔傻之时,他心底的愧疚之意便已经满溢了。爱花之人因爱花,方折花,未料花因折而伤,实非本愿。
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她变成什么样,这辈子都会护她到底。
讵料老天爷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那个女子竟然直接从这世上消失了,而另一个无辜之人受他一时手贱的牵连,沦落至此。
于情于理,他对眼前这人都有亏欠。
“为何是我说了算?难道我说不住,你就休了我再娶旁人?”
“胡说八道,这辈子你都是我妻!”
安朔脱口而出,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为他这一句话小心掩藏着欣喜的神色,心底分外压抑煎熬,抬手便取过黄醅,一口闷掉大半坛。
“你会护着你,宠着你。你不必步步为营,只要留在我身边,我将许你我能给的一切。”
黎萧睁着水气漓漓的眼睛,问:“那你会爱我吗?”
她的目光澄澈、真挚,却刺得安朔心口滴血。
爱……
怎么爱?
这个字既沉重,又稚嫩,他拿不起,也不敢拿。
两世轮回,两世因果,皆不得善终。
如何再去爱一个人?他不知,也无法承诺,只能看着黎萧眼中的希望渐渐熄灭。
“萧儿曾经爱过谁吗?”
安朔一只手搭在黎萧的头上,仿佛在关心一个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