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拾好扫具,洗手,走进后厨。后厨的案板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而她家少夫人正挽着半截袖子,把那碗鸡蛋装盘。
她第一次见黎萧笑起来。
不带半点敷衍和尴尬,嘴角自然扬起的弧度,透露着十七岁少夫人满心的喜悦。
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她那不是笑起来了,更像是……活过来了。
“饿了没?我今儿烧了几个菜,心情好,咱们一块儿吃些。”
见色目女子愣愣地站在门前,黎萧也愣了愣。
不是“心情好,炒了几个菜”,而是“炒了几个菜,心情好”……
“少夫人喜爱烹饪?”
“没有,不过在家时常做。”
——如今有些想家。
“尝尝。”
色目女子竟不客气,让她坐,她便真的做下了。拿起筷子,双手搓了搓,才夹菜吃。
黎萧瞧她这动作有点儿意思。
“唔……少夫人!”色目女子囫囵吞枣,忙问:“您有没有想过,等郎君彻底厌您之后,自去东市开间酒楼?”
婢子说话还挺直接。
黎萧眯了眯眼,反问:“你为何觉得君渺会厌弃我?”
“长安城里,没有哪位夫人院里,只有一个婢子伺候。更没有哪位妻子擅自出逃以后,不会被夫君厌弃。”
她一边吃一边落井下石,一双眼睛锁在黎萧身上,随时等着看她暴走。
偏偏黎萧却混不在意。
“她们不是我。君渺也不是那等迂腐匹夫。”
“可我听说,你们完婚三月有余,郎君连您的手都没牵过。”
“是没牵过。”
黎萧一派坦然,又给自己盛了碗汤,心里却想起了临渊斋里那个强吻,忽而觉得杂菜汤有些酸味儿,在喝一口,却又尝不出了。
“还有昨晚,他本来要在留宿凉风院的,不知怎么,又给您气走了。你说,他还会来看您吗?”
“嗯,这个月应该不会了。”
——今日已是五月三十。
“您怎么看着还……挺高兴的!”
“他不来是好事。”
——说明楼央和豫王最近没少给他添堵。他们越是争斗不休,安朔越是顾及不上自己。她才有机会联络“月咏”,整点儿幺蛾子。
“怎么还是好事儿?”
“好男儿志在四方,成天在后院儿里打转像什么样子。我倒希望他英年早逝,正好给我继承万贯家财。”
色目女子惊疑地看着黎萧,仿佛寻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怎的?我脸上有花?”
“没有。我梅初寻教导过的内宅贵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像您这种狠角儿,还是头次见。”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慢着。”黎萧反应过来,打量梅初寻的目光满含审视。眼前的女子肤如凝脂,壑眼峰鼻,两弯斜月眉微微簇起,似乎对黎萧眼中的“质疑”有些不满。她这才注意到,这姑娘的瞳子原是深褐色的,只是不留心瞧的话,便与汉人的黑瞳相差无几。
“姑娘今年贵庚?”
“不贵,父母养我二十三年,分文没花。”
“什么意思?”
“全赖先前那百十来个后宅贵妇养着。”
“听起来……颇有故事啊!”
“日后有机会慢慢说给您听。对了,您知道长安城里,有种人被称为‘教习嬷嬷’吗?”
“知道。通常是坊间教授艺妓歌舞才艺的婆子。问这个做什么?你日后想往那方面发展?”
“当然不是。其实,不是所有的‘教习嬷嬷’都教歌舞,还有些专教未出阁的娘子闺仪礼数、针线刺绣,以及婚后如何相夫教子、奉养公婆。”
“别跟我提这些,我没兴趣。”
黎萧一边吹汤,一边白眼斜她。
“娘子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又烧得一手好茶饭,自然轮不到婢子说嘴。”
“算你识趣。”
“所以,这些日子,奴只教娘子”,梅初寻茶足饭饱,两手交叠垫着下巴,一字一句:“如、何、撩、汉。”
“噗——”
黎萧措手不及,喷了她一脸杂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