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溪草堂在安府西南边儿上。
因为正西的位置落坐着南阁子,必定穿过十字花厅,打从夹道路过。
那天晚上,安朔便是在这个夹道里……
也许是想开了某些事情,而今故地重游,黎萧心底的委屈愤懑竟比昨日减轻了许多,只不过那股恶心的酒味似乎还沾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闻了闻手,除了一点儿百花香胰子的气味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浊气。
“日后我要日日沐浴,我每日要穿的衣裙必须熏香,室内要随时干净无尘,被褥帐子也要勤换洗。”她对初寻正色道。
村雪略显迟疑之色,将每日取水烧水需要耗费的时人力物力大致与她算了算,弱弱地问黎萧是走公账还是出私账?
公账在徐山槐手里管着,总要知会他一声。论起私帐,黎萧先前诸事不理,嫁妆账册都在青箬手里管着,后来青箬被走了,那些账册此时也都在徐山槐手中,代为打理。另外,日日洗澡这事儿,是只她们东厢房,还是连着安朔屋里也要?
“谁管他?”黎萧没好气地说:“若是取水烧水的确麻烦,那我每日只要热水擦身总行吧?”
初寻乖觉地点点头,连赞了她几句宽厚仁心体贴下人。
黎萧是个明白人,怎么听不出她言语间在当家与不当家的好坏。
当家吧!料理琐事来往应酬十分劳累繁琐,但银子在手里说什么话都好使;不当家吧!清闲,可一分一厘都得向别人去讨要。
要钱?还是要自在?
这是个难题。
两人一路往西苑深入,必然路过南阁子。
路远无趣,村雪便随口对黎萧提起有关南阁子的事儿。
黎萧听着她的意思,这南阁子其实就是安朔在家的办公区。
底楼三间茶室一间简便的卧房。茶室是待客所用,能被请进其中的郎君们没有人品阶比安朔低。卧房主要方便郎君们彻夜详谈时暂时的休憩之用。
初寻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二楼某个窗口。她说,那是安朔的书房,只要他在时,窗户便开着。
第三层是藏书室,向阳的那一间居室平时空置着,方便天气好时做晒书之地用。阁子里每一卷书都是他在京伴读时精心搜集来的。黎萧陪嫁之礼中也有不少典籍,几乎都被他私吞了。
黎萧一边听着初寻如数家珍地谈起南阁子藏书的来历,一边假作镇定不时拿眼睛小心地瞟她。
她们一路往西南角走去,直到青石板路的尽头突兀地街上了一段黄泥石子路。
松柏渐渐多了,高大整齐立在路边,气派森严之相不亚于南阁子边上驻守的将士。
“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去跟徐先生打个招呼便是。”
唉!真怂就得认。
黎萧不得不承认,像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在东苑南苑赏赏花爬爬楼就算了,真到了这正经做事的地方怎么都有些不自在。
从前的黎小姐饱读诗书,又自小随父亲东走西迁,站在这里或许不会这么手足无措。
还没等初寻回答,路的另一头已有人慢慢走近。
那人身着圆领长衫外罩墨绿色对襟,身姿挺拔,气质温和沉稳,行走在在群木之间自有一种松柏所化的灵气,真真是不可多得的俊杰。
见到本尊,黎萧反而没了起初的种种顾虑与紧张。
她清醒过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在这安府里唯一一个让她没有陌生感与隔阂感反而莫名熟悉的人,也就是这位徐先生了。
黎萧微笑着上前受了徐山槐一礼,闲谈几句之后,便被请入榕溪草堂吃茶。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一时贪玩与舅母说定了,不好失信于人。若是少将军问起,还请徐先生为妾身遮掩一二。”
她接过热茶,啜了一小口,便放在一旁。
徐山槐始终浅笑:“娘子以为就算山槐不说,郎君会不知道?”
黎萧默然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