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摇晃,终于出了围墙重重困锁的长安城。
山路树林成荫,盛夏时节山林里虫鸣鸟唱,颇有野趣。
她们此去郊游目的地便是隐在山林之间的宝刹。
“您说您大晚上没事儿往我手里塞什么笛子?”
黎萧一早上便为着那根玉笛的事儿与崔舅母纠缠不休。
“谁往你手上塞了,那是昨晚我去观星阁看你时,你自从我手上夺了去的。我看着实累了又睡得香,怕吵着你安眠,这才无奈将东西留在你那儿。
对了,我还没说你,一个堂堂的正室夫人,便是夫君不在府中也不能随意安枕呀!南苑本就事多人杂,小厮仆从也多,这要是万一,啊,那个什么,大郎回来可不得杀人吗!”
“……那您大晚上没事儿拿根笛子乱晃什么呀?南苑本就事多人杂,小厮仆从也多,这要是万一,啊,那个什么,我舅父可不得出个好歹!”
“你这是作践舅母我,还是作践你安家的门风啊?都出了长安几里地了还这般嚷嚷,生怕谁不知你少夫人处事独树一帜,为人放浪不羁是怎的?舅母为了你的声名大半夜不辞辛苦跑你屋里打地铺,你还不乐意了怎的?”
“可那根笛子,那根笛子……它……它……”黎萧支吾半天,终究不敢多言。
崔舅母一只胖乎乎温软软的大手覆上黎萧额头,转而对如意娘吩咐道:“这孩子都语无伦次了,一会儿你去后山递个帖子,请修缘大师给她驱驱邪。”
“驱邪……”“不行!绝对不行!”黎萧听见这两个字心道秒。
——自己不也是个游魂附体?
崔舅母本不过说笑而已,殊不知她这样闹腾,反倒叫崔舅母更坚定了决心。
所幸今日不是初一也非十五,路上人少清静,她们一路过来竟也没惹起多少关注。
绕过回环曲折的山道,忽见不远处高楼林立,飞檐斗拱,恍若一座从天而降的宫殿。
众人便知到了。
大理石灯柱路边分列,上面雕刻的罗汉或站或坐或蹲或倒,一个个憨态可掬。日光穿过树叶,映照在一十八步白玉阶上,显出一派庄严肃穆之感。山门前立着半人高的赤金香炉,三根手腕粗细的万寿香烟雾袅袅升腾。大雄宝殿内有人诵经拜佛,有人求子问药,有人祝福祈寿。平日香火便如此兴盛,真不知到了佛诞又该是如何盛况。
佛门清净地,从来不知是菩提多些还是欲望多些。
一眼望去没见到多少佛门真意,倒是饱览了众生百态;又或许,众生百态即真意罢!
黎萧叹了口气,到了这种玄乎其玄的地界儿,她反而感受到了人间现实。
罢了!穿越时空,灵魂附体,犹如千年之前同山顶洞人见到航天飞船,移动网络。她如今的情形,科学地说是一种生命的超自然离奇存在形式。
黎萧苦笑了几声,只不过现在轮到她做那个山顶洞人。
身旁的人见忽然咧嘴一笑,都莫名其妙。
崔舅母问她,她只放下幂离自随着接待香客的沙弥前行,口中还念念有词:“佛曰:不可说。”
在晋唐,修建僧舍寺庙须官府批发文书;百姓出家,亦需官府签发度牒表示许可。
圣上践祚方才三年,尚未表现出对那个教派有所青眼。僧院禅寺对往来的官员及官眷格外优待。
她们一行人到来之前,早有僧侣收拾了厢房候着,只待夫人们并进了正门便沿着安静少人的夹道领入偏院休息落脚,不时还有沙弥奉果送茶。
所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越往里寺庙后边走,见到的景致越清心静气。
钟山寺的禅房独占了半面山,从远远山下望去,不逊于一座小小的坊市。
黎萧像个不安分地孩子,在厢房吃了会儿禅茶斋果,便拉着崔舅母问;“咱们不去正厅拜那尊金身大佛?”其实是想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