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愣看了半晌。
他忽地站起来,鬼魅般的把嘴贴进安小朵的耳朵,轻轻的说:“我常常觉得,你,不是人,你是,一只妖!”
他的声音飘,安小朵被吓了一跳。
“喂,你才是个妖!”伸手就推。
洛熙不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叉开,双手抓地,一脸痴傻的表情。
安小朵忍不住大笑出声。
洛熙坐在地上,突然想,有多久,没见她这样大笑了?是十天?还是半个月?
五月初八,是郡王府洛熙王爷纳妾的日子。
王府上下,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安小朵站在窗外往外看,细密如雾的雨笼罩了整个王府,那些红灯笼,那些红绸,连同那分喜气,雨雾中显得模糊难辩。
刚刚,洛熙穿了身簇新的大红马褂,骑了白马,随着轿子去迎娶她的新娘了。
他是真开心,骑在马上的他眉飞色舞,不时夸张的开怀大笑,自从认识他,安小朵从未见过这样笑着的他。
对着她,他常常是讥讽的,皱着眉头,眼里似是有着说不尽的愁闷。
安小朵心里有些许的落寞,她凝神,仍是拿了本医书来读。
忽听礼炮山响,鼓乐喧天,她心里一惊,是花轿来了吗?
走出去,果然。
洛熙正牵着新娘,满面笑容,踏着红毯,缓缓而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拜她这位大夫人,对拜,入洞房。
安小朵面带微笑,仿佛事外人,闲闲的看一场戏。
好了,入洞房了,没她的事了。
她站起来,一阵轻松。
新娘突然踉跄了一下,直往前倒去。
众人惊呼,洛熙慌忙去扶,喜帕飘落,现出一张含羞带怯的俊脸。
看到那张脸,安小朵就觉头脑“嗡”的一声,呆若木鸡。
那……那是,周一娜?
确是周一娜的脸: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嘴,嘴边甜美的漩,细而高挑的眉间,一粒小小的朱砂痣!
那是和周一娜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就如沈落落是安小朵的改良品一样,现在这个新娘也是周一娜的改良版。
比周一娜妩媚,比周一娜勾魂,比周一娜甜美。
只是那眼神,带着不屑,妒忌,嫌恶,仇恨的眼神,却与周一娜如出一辙。
在现代,安小朵其实早就知道周一娜。
周一娜出身黑道世家,当然更准确的说,从她的爷爷辈起,到他的爸爸,都从未做过什么正当的职业,他们偷抢打劫,打架斗殴,欺负弱小,收保护费,并以此为荣。
在她的爷爷爸爸辈,只是不入流的小偷,老了被人砍了手,晚景凄凉困顿。
可到她哥哥这一辈,终于发迹了。
周一娜的哥哥不同于父辈的地方是:他只培养打手,自己并不屑动手,他放高利贷,贿赂政府官员,承接公路桥梁的项目再转包他人,数不尽的财富水一样流进了他手里。
周一娜的父亲死于一场械斗,年长八岁的哥哥对她溺爱有加。
周一娜人长得妩媚,据说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无数。
安小朵其实很奇怪,为什么,她单单要盯住了陈世,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婚礼之前的安小朵视周一娜如粪土,不屑一顾,她笃定的相信,陈世是正眼也不会瞧她一下的。
黑道又怎样?安小朵骨子里有股傲气豪气,因而,虽然她的职业是一所大医院的护士,但仍对武术之类的男人才感兴趣的东西兴致勃勃。
只是陈世不喜欢。
“你不要去练习了好不好,女孩子,学点舞蹈之类的,不好吗?”他颇有怨言。
安小朵笑着去揉他一丝不苟的发。
“知道了,最后一次,好不好?”
她抱着陈世的脖子作邀请状,陈世吻她,安小朵不经意的发现,周一娜就站在他们身后,用那种又恨又妒又嫌恶的眼神看着她。
安小朵一时有些分不清,是古代还是现代,站在她面前的是周一娜还是月影。
正恍惚间,洛熙已把盖头捡了起来,重又盖在月影头上,牵着她,喜气洋洋的入了洞房。
安小朵只觉手脚冰凉,浑身发颤,在这五月温暖的春天里,她居然有种冬天般凄凉无望的肃杀感。那些本已尘封的属于现代的耻辱伤心的记忆全都扬尘而起,扑天盖地。让她无处逃遁,无处躲藏。
能有几生恩怨?现代的周一娜竟然也穿越而来,再次上演夺她新郎的戏码?
她再次落了下风,不,她根本就是不战已败。
安小朵面色发白,瑟缩着一步步艰难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红芷见状忙问:“少福晋?你哪儿不舒服吗?”
安小朵摆摆手,“没事,我累了,想睡一觉。”
她倒头就睡,梦里楚妞不停的骂她鸵鸟,她被骂哭了。
她确实是只鸵鸟,遇到危险困顿只会把头深深的埋到沙子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次日清早,新妾月影奉茶。
仍是上演着相同的戏码,只是大福晋有些奇怪,脸色发白,天不热,她却总是不停的拿着帕子拭汗。
五福晋还是没事喜欢敲打人一顿。
月影低眉顺眼的笑,不争辩一句,像是非常的慌张羞涩,柔弱可人,只是端茶给安小朵时,突然摔了一跤,打翻了茶杯。
滚烫的开水浇到了安小朵的手上,她尖叫一声。
下边跪着的月影已开始不住口的求饶,“姐姐,姐姐,妹妹不是故意的,求你原谅。”
说完,美目抬起来,竟是满眶泪水,波光闪烁,惹人怜惜。
洛熙瞪了安小朵一眼,忙将她扶起来。
“月月,不怕,一件小事,快起来吧。”
安小朵没说话,只是下意识的抚着自己通红的手。
洛熙看都不看她,说:“阿玛,茶也奉完了,我们回了!”
说着,扶着月影,轻言细语的安慰着,缓缓的去了。
“哟,瞧这小两口亲热的,真让人羡慕呀!”五福晋酸酸的说,“王爷,你说是不是?
老王爷嘴微微张着,愣愣的看着离去的一对,竟是对五福晋的话听而未闻。
五福晋捅了他一下,他才如初梦醒的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木然走了出去。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安小朵看了眼大福晋,未料大福晋仍是满脸惊恐之色,定在那里,如老僧入定。
“额娘,我们该回去了。”安小朵拍她一下。
她看了安小朵一眼,不说什么,只是木木的跟在她后面走,正是春末夏初,花园里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婆媳俩不约而同的在花园边站了站。
没有人说话。
好久,大福晋才回过神来,问安小朵,“这痛不痛?回去抹点烫伤药。”
安小朵苦笑着摇摇头。
大福晋叹息,“落落,这月影绝非善辈,洛熙如今又爱她,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安小朵嗯了一声,想起医馆里还有许多事要忙,也无心再说什么,说也无济于事,便辞别了大福晋,回去收拾了一下,仍是悄悄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医馆里已侯着几个病人,见安小朵进来,全都围上来。
“安大夫,我肚子痛。”
“安大夫,我尿中带血,不知什么缘故。”
“安大夫……”
安小朵示意他们一个个来。
这一忙就是一上午,中午时分,总算得了点闲暇。
绿痕在后院厨房烧了几道小菜,温宁一瘸一拐的在一边帮忙,两人说说笑笑,很是和谐。
安小朵笑着退回了药铺中。
她与温宁这辈子是没有缘份了,她注定要在府里做一个无足轻重,隐形人般的福晋,假如这是她的命,那么她也该放手这段感情,唯有这样,温宁才能得到俗世的幸福和爱。
三人坐在一起吃着饭,安小朵说:“温宁哥哥,你现在居然能走了,让人好高兴!”
温宁笑,看向绿痕,说:“这还不是绿痕功劳,这些日子,她都累瘦了。”
“哪有呀。”绿痕脸微红。
“哈哈,小丫头还害羞了呢,绿痕,你这么辛苦照顾温宁,我可要好好的赏你哦,你想要什么,说吧。”
“我什么都不要,小姐,你只希望你和温宁少爷能在一起,两人好好的过日子,不要一会儿这个伤得快死了,一会儿那个又被打得浑身是伤。绿痕愿意伺候你们一辈子。”
绿痕眼眶微红,突然认真的说。
安小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自穿越,这日子就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但还好,有这些真心为她的人,让她觉得这世间,尚有温暖。
“好了,绿痕,别说这些事了,我们大家都会好的,我的医馆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一上午就赚了好多银子,有银子有得吃,有得玩,该高兴才是,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安小朵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宁和绿痕也一起喝了。
这时,就听门外有人说:“请问,大夫在吗?我找人!”
安小朵出去一看,居然是落落的哥哥,沈子轩。
“这位先生,请问贵馆中可有一个叫温宁的病人?”
温宁一瘸一拐的跑出来,见是沈子轩,便大笑着扑到他身上,两个大男人孩子似的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