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男孩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时其他人也都向安小朵靠近。
“他们一老一小,很可怜的,不要欺负他们!”一个中年男人说。
安小朵连连摆手,“我并没有欺负他们,我只是觉得这个人跟我娘长得很像。”
“既然是你娘,她怎么会不认得你?”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好像,是病了。”
“你才有病!”那个小男孩很不高兴的冲她嚷,转身领着那个妇人进了院子,村人也各自散去。
眼看那个小男孩就要把门关上了,安小朵突然大叫:“洛熙,洛熙,你来了!”
妇人听到洛熙两个字,再次有了反应。
她很快又跑了出来,拉住安小朵的手问:“洛熙在哪里?”
安小朵问她:“洛熙是谁?”
“我的儿子,洛熙是我的儿子,我一直记得的。”妇人干瘪的眼眶里突然涌出了泪。
安小朵也忍不住落了泪,“额娘,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妇人的手在安小朵的脸上摸索着,拭掉她眼角的泪。
“你是落落,是落落,是我的儿媳妇!”
她突然对安小朵微微一笑。
安小朵哇地哭出声来,紧紧的抱住了她,“额娘,你记起来了吗?你都记起来了吗?你怎么会到了江南,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大福晋仍是对着她笑,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天真。
安小朵心中一凉。
“额娘?”她试着叫了一句,大福晋不理她,却跑到桥上去拾她的篮子和斗笠。
那个小男孩也忙着跑过去帮她,篮子里装的是鸡蛋,大多都摔碎了,淌得到处都是。
安小朵也动手去拾,那个小男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时偷看她一眼。
“小弟弟,你的家中除了婆婆,还有其他人吗?”
小男孩摇头。
“那,那你的婆婆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小男孩又摇头。
何宇在一边发急,“你这小孩子,怎么一问三不知呀?你怎么和你的婆婆在一起的?你的父母呢?”
小男孩看了何宇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何宇气得翻白眼。
捡完鸡蛋,大福晋转身向自己家中走去,小男孩一语不发的跟在后面。
安小朵愣愣的,想跟又怕大福晋再尖叫,惹来村人。
正迟疑间,大福晋突然回头,“你不进来吗?”
“啊?哦,我进,我进!”安小朵和何宇忙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一个普通的江南农家小院,草屋,水井,石磨,黄土墙的角落里,喂着几只鸡和鸭子,咕咕嘎嘎的叫得很是热闹。
大福晋进了屋子,又开始傻坐着,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小朵。
安小朵又叫了几声额娘,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安小朵这下算是明白了,大福晋大约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上有了毛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
那个小男孩此时也搬了只小凳,紧紧的依偎着大福晋坐下,那种乖巧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安小朵看到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的画面,眼圈不由又红了。
小男孩突然问他:“你为什么老是想哭?”
安小朵柔声答:“你的婆婆是我的娘亲,她有了病,不认识我了,我很伤心。”
“婆婆害怕像你这样年轻的姐姐,你不要怪她。”
“我不会怪她的,她是我娘,就是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怪她的,你呢?婆婆有病,你们平时怎样生活?”
“婆婆没病,她就是有时会不高兴,她不高兴时,我做饭给她吃,等她高兴了,她就会去卖鸡蛋,会种地,会做很多事,会很疼我,做很多好吃的给我吃。”
安小朵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这么好的婆婆,你在哪里找到的?”
“是婆婆找到我的,我正在跟人打架,抢东西吃,婆婆给我好吃的包子,说我是她的儿子,后来,又说我是她的孙子,她先是和我一起住在破屋里,后来,婆婆又买了这个房子,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
安小朵把小男孩和大福晋都搂在了怀里。
“谢谢你,你把婆婆照顾得很好。”
小男孩睁着大眼,“我是婆婆的孙子,那你是我的姑姑吗?”
“姑姑?”安小朵笑,“对,我是你的姑姑!”
长乐格格的烧总算是退了,只是身体十分虚弱,洛熙又冒险去街上买了只鸡,打算炖点鸡汤给她喝。
火生起来了,水咕嘟咕嘟的响着,他对着大火,又陷入了回忆中。
这些天,总是不停的回忆着,或者说,这些年,总是在不停的回忆着,逃出来时,太过匆忙,他没有来得及带上她的画像和她的头发,他所剩下的,也就只有回忆了。
洛熙想起在骆王府时,安小朵生火时的情景。
她真的好笨,火还没烧着,倒忙着添木头,弄得一屋子都是烟,好不容易生着了,却又把柴火加得太旺,火苗钻出来,把她的头发都烧焦了,也不知道是烟薰的还是气的,她哭了,用脏脏的手去抹眼泪,整个人都变成只小花猫,他躲在屋外看着她,心里突然就柔软起来。
“洛熙,洛熙。”长乐在叫他。
洛熙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他对她说:“真是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到,你饿了吧,鸡汤马上就好了。”
洛熙盛了一碗,蹲下来喂她,“格格,让你受苦了。”
长乐摇头,微笑,“我不觉得苦,洛熙,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你也喝呀,这些天,你都瘦了。”
洛熙说:“我身子壮,没事,格格,你说为什么皇上派来的人,居然连你都不放过?”
“我不知道,也许,是皇阿玛生我的气了,我让他伤心了。”
“即使是这样,他可能一怒之让人杀了你,却绝对不会任由别人来凌辱你。”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这些人根本不是皇上的人,是有人在冒充,他们要将我置于死地,这很正常,可是,你是皇上最爱的格格,他们为什么也要除掉你呢?”
长乐缓缓说:“这么多年,皇上一直很喜欢我,后宫中有人心生妒忌,这也没什么奇怪。”
洛熙点点头,“格格,你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走?”
长乐又是一笑,“这个问题,一路上,你一直在问我。”
“是,我一直在问,可是,你一直没有回答我。”
“你觉得需要解答吗?”
“为什么不需要?”洛熙疑惑的说。
“一个女人,放弃尊贵的身份,放弃锦衣玉食,不管不顾的跟一个男人,亡命天涯,我想,即使是个傻子,也能知道为什么吧?洛熙,你不傻,你心里很清楚,我是为了什么?”
洛熙说:“不,我还是不明白,格格,骆寒其貌不扬,平日里又少言寡语,怪异孤僻,又,又不能人事,格格才貌俱佳,能找一个比骆寒强一千倍一万倍的男子,为什么不找,为什么,要偏偏找上骆寒?”
长乐轻轻的笑,她的目光灿若的在洛熙身上流转,“骆寒是不够好,可是,我从骆寒的身上,发现了洛熙的影子,就只为这一点,我不管骆寒怎么样,都要嫁给他!”
洛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早就认识我?早就认识,洛熙?”
“是,很早以前,现在想想,真的非常久远了,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却还是那么的清晰。”
长乐看着洛熙,目光如水,如梦。
“算起来,有三年了吧,有一天,我们的太傅有事,临时请你来授课,我记得那时你随意的教我们一首词,是晏殊的清平乐,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洛熙的眉毛动了动。
“我永远都记得吟诵那首小词时的情景,平时的老师,都教我们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又拗口,可是你教的那首词,琅琅上口,我们都很喜欢。”
“后来,我听说,你叫洛熙,从那以后,我就记住了这个名字,等我略大了些,皇阿玛问我,想找一个什么样的附马,我就说,我要找一个会把清平乐吟诵得非常好听的男人,其实,我很想说出你的名字,可是,我不好意思说出口,我以为,我还有时间,可是没过几天,就传来了皇阿玛将沈落落指婚给你的消息,那时,我真的好恨自己,所以后来遇到骆寒,我决定不再犹豫,不管他是什么样,我一定要嫁给他,嫁给那个,像你的男子。”
长乐说着,又是满面欢喜,“我没想到,这次我终于做对了,原来,骆寒就是洛熙,呵,你知道你刚撕下面具的那一瞬间,我有多开心吗?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可是,你居然没死,还成为我的夫君,老天爷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很快乐,也很幸福!”
长乐抓起洛熙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洛熙,我不觉得苦,哪怕明天就死在那些人的手里,我依然觉得幸福!”
洛熙的内心,被深深的震撼了,他定定的看着长乐,把自己本来想告诉她的一句话,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说:格格,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有了最深爱的人,我没有办法再去喜欢你!
面对她那一双勇敢狂热清澈的眼,他的嘴动了动,始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乐的病好了,又说出了自己深埋心底的心事,这让她一阵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