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以前在宫里,总听别人说南方美,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有一首词,是怎么念的,对了,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春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她摇头晃脑的背着,仿佛面对的不是这破旧的村落里,摇摇欲坠的小屋,而是春江花月夜那样的人间美景。
洛熙苦笑,这个格格,还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带着这么一个为了寻求诗歌中浪漫爱情的孩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洛熙一直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长乐转头说:“洛熙将军,能不能别老是皱着眉头吗?虽然这样看起来,也很好看,可是,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我现在还能记起,你笑的样子。”
长乐甜美的笑着,洛熙无言以对。
“洛熙,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我们,继续逃亡吗?”
“周镇是江南的重镇,官兵太多,不宜久留。”
“可是,我却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桥,这里的水,突然,不想往前走了,其实,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走到天涯海角吗?”
“天涯海角?呵,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天涯海角,逃亡的人,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我们就待在这里好不好?一连走了这么多天,我真的好累。”
洛熙又何尝想走?
他想的人,一直没有见到,那个拴在树上的小鱼,一直孤单的挂在那里,被风吹雨打,都有点掉了色。
他去看过好几遍,她一定是没来吧?如果来了,她会解掉那只小鱼的。
安小朵和何宇在大福晋的住处停留了好几天,这一老一小的情形,让她很是担心。
大多数的时间里,大福晋是不清醒的。
她很容易受到惊吓,尤其是在夜里,一点点的响动,就会让她缩成一团,紧紧的靠在那个只有十岁的的小男孩身边。
鬼,鬼呀,有鬼呀!
她总是无限惊恐的叫着这句话,自安小朵到这里,听到她说的最多的,也是这句话,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崩溃掉的。
小男孩在这样的时候,总是紧紧的抱着他的婆婆,大大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和惊慌,只有忧伤和沉静。
“婆婆,不怕,没有鬼的,这个世上,没有鬼,那都是骗人的。”
他拍着大福晋的头,轻轻的说着话,安慰着她。
看到这满头白发的老人,躲在一个未脱稚气的孩子怀里,瑟瑟发抖,安小朵的心都揪起来了。
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到底承担过多少苦痛和悲伤?
不行,她必须要想办法治好大福晋。
她知道大福晋的病根,可是,这种精神疾病,最怕的就是拖延病情,初期救治,也许很快就消除了心理阴影,可是,经过整整三年,这三年里,无数次的自我心理暗示,让这种恐怖和臆想日渐加深,根深蒂固,难以消除,仅凭她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治好的。
除了一个人,江南鬼医,于南。
江南?这不也是江南吗?
她一下子欣喜若狂,但随即又有些沮丧,江南那么大,谁知道那个于南在哪个地方?
真后悔那时在军营,没把他的祖宗八代都问个清清楚楚。
看来,只能是慢慢打听了。
她拉过那个小男孩。
“你想不想让婆婆一直高兴,一直疼你,再也不会害怕?”
“想,姑姑,我很想。”
“那你相信姑姑吗?”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那好,姑姑以后呢,要带婆婆去一个叔叔家,那个叔叔会变戏法,他可以让婆婆一直高兴下去,再也不害怕。”
“我也要跟婆婆一起去。”
“那是当然喽,留下你一个孩子,我也不放心呀!”
安小朵疼爱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婆婆叫我小洛!”
“哦,小洛。”安小朵又看了小男孩一眼,这是个相当俊俏伶俐的小男孩,眉清目秀,只是很少笑,脸上透着丝冷峻,倒跟洛熙真有几分相像。
安小朵去镇上打听了一下,遇到一个脚夫,便说:“大叔,打扰一下,请问您听说过江南鬼医于南吗?”
“听说过,怎么了?”
“那您知道他具体住在哪个城哪个地方吗?”
被问的那个脚夫抬头看了看天,又看看她,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
安小朵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她的话,有那么可笑吗?
哪知她越是皱眉,那脚夫越是笑得厉害,笑罢,对着安小朵身后 :“于南,于南,有个姑娘找你呀,快出来呀,你个小子,艳福不浅呀!”
安小朵回头,真是如坠梦境,身后那扇门里站着的,真是于南吗?
于南看向门口伫立的那抹俏丽的身影,也只觉如梦如幻。
这眉眼,这神态,这窈窕的身姿,他使劲的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安北?你真是安北?”
他跑上来,几乎把安小朵抱起来了。
街上行人众多,人人见了,都捂着嘴笑,还有一些好事的老人开始指指点点。
安小朵大窘。
“于兄,于兄,快放手呀!”
于南哈哈大笑,把她拉进了医馆。
医馆里有不少病人正在等待,见于南对着一个姑娘叽叽呱呱的说个没完没了,把他们放在一边不管,都纷纷的叫起来。
“于兄,病人要紧,还是先去招呼他们吧,我不急的。”
“不行,安北,不,安妹妹,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真的,这不是梦吧?这怎么那么像我天天做的梦?”
于南突然对着自己的手指头狠狠的咬了一口,立马痛得直跳,却又开心的笑起来。
“是真的,安妹妹,这是真的,对吧?”
病人们听到这里,纷纷摇头,看来今日这大夫是疯了,自己都是疯子了,对着一个姑娘发痴,还怎么给疯子瞧病?运气真是不好,还是等他的烧发过去再来吧。
病人陆续散去,于南干脆关了门,回头一看,还有一个人没走,就不耐烦的说:“今日有事,改日再来吧!”
何宇一直被当成隐形人,一直忍耐着不出声,这回终于受不了了。
“我说于兄,纪大夫,拜托你,用一点点你眼角的余光,看看我,好不好?”
于南一愣,“呀,原来是何护卫,怠慢了怠慢了,快请坐。”
安小朵简单的说明了来意。
于南却像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只说:“我早就说你是女子,你总是不承认,今日总得认了吧,安妹妹。”
安小朵被他左一个安妹妹右一个安妹妹,叫得浑身发麻,说:“于兄,我叫安小朵,于兄可以叫我,小朵。”
“哦,小朵妹妹。”
安小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自从那日你执意要回军营,我就心灰意冷,一个人回了江南,每日里总是想你,总算明白古人说的,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深意。”
这么直白的,热辣辣的表情意,安小朵是第一次遇到,中间又还有个何宇,安小朵的脸暗暗发红,随着于南的情话越来越煽情,越来越千奇百怪,安小朵干脆连耳朵边都红了。
好不容易,于南表完了情,安小朵又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这回这哥们总算有了点正常的反应。
“照你这么说,你知道她的病根,这事倒容易多了。你明日把她带来,对了,她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干娘,三年前走失了,我来江南,无意中竟然遇到了。”
“对了,我倒忘了问,二位来江南做什么呢?”
何宇刚想据实相告,安小朵忙打住他的话头。
“一点个人的私事,不方便说。”
于南温柔的说:“你不想说,便不说好了,也快晌午了,安然妹妹稍坐一会,我吩咐厨房做饭,可惜我父母走亲戚去了,妹妹又刚刚出嫁,不然,他们看见你,定是十分欢喜。”
安小朵说:“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明日再来。”
“那怎么行?不行的,一定要吃了饭再走的,等你干娘来了,你们就在我这里长住,等她彻底好了再走。”
真是盛情难却,何宇说:“沈姐姐,吃就吃吧,难得遇到故人,我们这几日一直忙着,也没吃顿像样的饭。”
于南带着他们在自家的府里随意的转了转。
与凝重的北京四合院相比,江浙一带的民居更加活活泼,装饰绿痕,木刻砖雕十分精细,屋面轻巧,白墙黑瓦在丛林溪流映照下,予人以明快的感觉,素雅清淡,韵味无穷。
安小朵看到一个小阁楼,上面爬满了花藤,突然想起了桃花源里的小木屋。
“妹妹你也喜欢那个小阁楼?”于南说:“我平日无事时,就住在那里,那里视野开阔,迎着风,看着风景,相当不错,想住的话,等你来,就住好了。”
安小朵笑笑,这时管家来报,说饭菜备好了。
三人吃了饭,饭后安小朵两人离去,于南却也执意要一起去。
“我看不用再等明天,现在天色尚早,今晚就把老夫人接来吧,我这里的客房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