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是湿答答的,这一连几天,都急着赶路,连澡都不曾洗过,精神更是疲惫的很,两位夫人,大福晋和钱母,已明显有些勉力支撑的感觉,而小洛,小小的脑瓜上满是水,眼皮耷拉着,晕晕欲睡的样子,他叹息了一声,说:“暂时,先住下吧,不过,大家要格外小心,能不出去,尽量不要出去,尤其你,长乐。”
这晚,几个男人都是和衣而睡,全都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好在彻夜无事,第二日一早再起来,正好看到那几个策马离去,一行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雨季过后,便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也有可能,是因为渐渐离开了江南的地界,越往北,气候越干燥,只是,太阳光也越是热烈,晒得人浑身冒汗,倒是都怀念起江南的雨来。
正走着呢,忽听身后一匹马急急的追来,马上的人边追边喊,“停一停,停一停,是戏班子吗?我们家主子要请你们唱戏呢。”
洛熙真是哭笑不得,见那人走近些,见是个四五十岁的管家似的人物,便说:“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跟人家已经约好了,都收了人家定金了。”
“哦?是哪一家的?可是这镇子上的?”
“呃,不是,不是,离那边那个镇子的。”
洛熙其实也不知自己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胡乱指着。
那人冷哼一声,“我看今天,不管你们有没有约,都得去给我们主子唱一曲儿。”
“这个,这个,我们与人有约,若是违了约,要赔钱的呀,跟那边的东家也不好交待呀?”
“不用你为难,你只说,是哪一家,叫什么名字,我们主子派人去说,这方圆数百里的,听到我家主子的名号,也没有敢不卖个人情的。”
洛熙见那人言语霸道,知道遇到了地头蛇,当下小心的问:“我们是外地人,有眼不识泰山,只是,这戏班子每日来往的甚多,先生另寻一家便是,为何,非要费这番周折,非要,我们去呀!”
那个管家笑了笑,“这话叫你问到点子上了,这来往的戏班子是很多,可是,我们家主子,偏就看中了你们班子里的那个俊俏的小兄弟,非想听他唱一曲,怎么样?赏个脸吧,主子说了,不管唱得好还是不好,一概有重赏,我们家主子,那出手阔绰着呢,就赏你这一下子,估计你唱一年也挣不到那钱。”
洛熙脸上笑容满面的应着,心里却暗暗犯愁,真是后悔死了,他该把长乐扮成个小老太婆的,可是,这走了那么多路,除了那个饶舌男,也没见谁这么中意一个扮成男人的女人的呀,难不成,他们那个主子,真是那个饶舌男?
这下一想,心里更急,如果真是允诺的人,更是万万去不得呀,他仍想推辞,说:“先生,我们只是混口饭吃的,哪有什么真材实艺,唱得实在是难听呀,不敢污了您家主子的耳朵呀,还是请您,请您,另请高明吧。”
这时何宇也在一边帮着说话,“是呀,先生,您瞅瞅,我们这些人,哪个能有真本事的,平日里,都是做些给死人送送丧呀,给人瞎吆喝啥的事,从来就没正正经经的唱过戏,这,实在是不行呀,让我们去唱,有辱你们爱主子的体面。”
那管家先还是客气的笑,听到这里,就是冷笑了。
“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我刚才说的话,没听懂,是吧?我们家主子,看中的就是这位小兄弟,要不然,你们走你们的,留下他一人就成。”
“那哪行呀,他是我弟弟,打小不爱说话,见了生人就害怕,就是长得白净了些,也没什么好的,我……”
洛熙还想再说,那个管家往身后一挥手,从路边的林子里,突然冒出十几个人来,全都骑着马,穿着盔甲,佩着剑,一脸的冷漠。
洛熙没法再说什么了,他看了韩括一眼,缓缓的说:“既然人家那么诚心,我们就走一趟吧。”
那个管家不屑的笑了笑,“早跟我走,哪用费这么多事,真是没事找事。”
他在前面走着,那十几人在左右前后跟着,把洛熙一行包在了当中,别说想逃走,就是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听见,洛熙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看看车上的几个人,大福晋搂紧了怀中的小洛,倒是一脸沉静,钱母却已经开始发抖,而自己的那几个旧部,都暗暗的攥紧了拳头,而长乐,却是出奇的平静,黑幽幽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波澜。
洛熙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对方连上管家,约有近二十个人,而自己这边,能打斗的,只有七人,还要照顾两个老人,一个孩子,还有一个柔弱的女子,如果强行硬拼的话,只怕是绝无胜算,可是,要是真进了那个管家的什么主子那里,万一那个什么主子,真对长乐无礼,到那时再反抗,在那深宅大院里,只怕更是难以脱身。
他踌躇不决,待看到长乐苍白的脸,突然生了一股豪气,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长乐任人凌辱,这时若动手,还有一分胜算,可是,再犹豫下去,只怕结局更加不堪。
心意已决,他微微的动了动,目光缓缓的在自己的几个旧部身上移动着,毕竟一起并肩战斗过,他眼神里的意思,他们一看便知,当下也都蓄势待发,前头赶车的韩括更是把缰绳握了又握。
洛熙附在长乐耳边,低低地说:“长乐,你别害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我们宁愿死,也不会让人动你一分一毫,一会儿我们就动手,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长乐身子一颤,转头看了大福晋钱母和小洛,紧紧的握住了洛熙的手,轻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她对着那个管家说:“这位先生,既然你们家主子只是看中了我一个人,那你就只带我一人去吧,这里面真正会唱曲的,也只有我一个,我长姐她们哪会唱什么曲子,别到时惹你们主子生气,反是不好。”
那个管家见长乐突然开口说话,盯着她看了几眼,说:“你若想自己去,那再好不过,我方才便已说了,我们家主子原只是想见你一人,并不想见其他人。”
长乐恬淡的笑,对洛熙说:“长姐,你听清楚了吗?他的主子,只是想见我一个人,对你们,全都没有兴趣,长姐,不过是让我去唱曲儿,你怕什么呀?”
洛熙明白长乐话里的意思,她是说,这些人,不过是些登徒子,并不是允诺的人,暂且走一遍再看,不要着急动手。
洛熙低下头,说:“长姐怎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罢了,我们一起去吧。”
行了不久,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道,沿着街道曲曲弯弯的绕进去,忽然间的豁然开朗,在密林掩饰后的是一座典雅气派的殿宇,阳光柔抚着大地万物,金色的光辉照耀在殿檐上,反射出华丽的光芒,让人觉得耀眼的绚烂。
洛熙一行下了车,由管家带着走进去,只见宫殿的四角全是由灰白色的大理石柱支撑,在徐风中沉稳静谧,大理石柱之间的石阶上垂着朦胧的纱幔,任清风拂过,那薄纱婆娑扬起,银色的纱与太阳的光华交相辉映,显出五彩的斑斓。
洛熙暗暗称奇,真没想到,这穷乡僻壤之地,居然还有这般既辉煌富贵又清致素雅的府邸,也不知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时,就听一声低低的笑,那银纱之中,突然走出个蓝色的人影来,洛熙一看,吓坏了。
居然还是路上的那个饶舌男!
洛熙拉住长乐,停在了那里。
长乐也认出了那个人,身子微微颤抖着,想来也自是联想到这个人是与允诺有关,而惊心不已。
那个饶舌男此刻已走上前来,看到长乐,满面笑容,说:“再次见到你,真是惊喜万分,希望我的属下,没有惊扰到你。”
洛熙一行与长乐站在一起,那个男子却只对长乐一个人说话,竟是完全视他们如无物。
长乐站在那里,不笑也不怒,只是平静的说:“公子请我们来,只是想听曲儿,是吗?”
那男子一愣,说:“也是,也不是,在下实是想结交小弟。”
“一介戏子,怎敢与公子结交,公子想听什么曲儿,直说就是,唱完了,我们也好再赶路。”
“在下哲尔,敢问小弟尊姓大名?”
长乐一笑,“恕我无法回答,日日演那戏中的人物,倒真忘了自己,究竟姓甚名谁。”
那个管家忍不住,说:“你这戏子,真是无礼,我家主子诚心结交,你怎么敢这样子?”
长乐看着管家,一言不发。
哲尔摆摆手,好脾气地笑着,说:“小弟不要理他,他是个俗人,怎能明白小弟的心思,别说你这演戏的,便是我们这些看戏的,若是入了戏,也是物我两忘了,各位,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