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旧宅子有时是一件很伤神的过程,那些用旧的家具,那些陈设,那些砖,那些瓦,一草一木,皆有灵性,会记忆着很多事,在你拂去它身上的烟尘的时候,它便会跟你细细的说话,把那些往事讲给你听,阳光很好,安小朵站在浓重的烟尘中发呆,突然想起自己在现代时读的书,书上说,你的事业,永远不会背叛你,永远会带给你快乐和满足,可是,男人不会。
男人,是一种多么善变的动物,那种变化,如果是他主观的清醒的变化,你或许,还可以骂他一句负心,可是,如果那种变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你怕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自叹尘缘太浅吧。
一个人影缓缓的从街角走过来,走到安然堂的门前,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安小朵看到了他的眼睛,满布着血丝,很是疲惫,便问:“你怎么了?”
他反问她,“你怎么了?”
“我很好。”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五六天了吧。”
“听说你去过宫里,又走了。”
“是,我去过。”
“既然去了,为什么不见我,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吗?”
洛熙的声音突然变得粗声粗气,眼神也变得幽怨。
安小朵的嘴角勉强的翘起,“是吗?我不知道,原来,你还可以一心两用的,你对着长乐,说些情话,那时,你的心里,居然还是想着我的。”
“是的,那时我的心里,的的确确是想着你的,我对她说的话,是心里想着你,才说得出来。”
安小朵哈哈大笑,“洛熙,你说的笑话,很好笑,可是,这样的笑话,请你不要再说第二次,这样的笑话,听起来好笑,可笑过之后,太悲伤。”
“是你觉得好笑,落落,我不觉得好笑,我只是觉得悲伤,长乐,她快要死了,你知道吗?她已经瘦得脱了形,却仍是每日里一句话也不肯说,哪怕我对着她,说再好听的话,许再多的承诺,她都不会再看我一眼,她的心,死了,是我害了她。”
洛熙喃喃的说着,扶着门框走进安然堂,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呆呆的看着安小朵。
“宫里的太医都看过了,都说她一点病都没有,她什么病都没有,却一点点的没了生的气息,落落,你去看看她吧,看她究竟有了什么病,为什么,竟然会这样?”
洛熙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乞求和懦弱,安小朵强忍住眼中的泪,原来,他这般憔悴,却是为了长乐,原来,他终于肯出宫来见她,也是为了长乐。
“好,我去看她,我会尽我的所有能力去救她,洛熙,你放心吧。”安小朵飞快的说:“现在,你快回宫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下午便去。”
洛熙愣愣的,“我等你一起吧,我觉得很疲倦,想在你这里歇一歇。”
“不行!”安小朵拉他起来,“你快去吧,不要让她见不到你。”
洛熙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说:“落落,我只是想在你身边歇一歇,你为什么老是赶我走?让我抱抱你,我又有好几天,没有抱到你。”
他说完,伸手便搂向安小朵,安小朵一个转身,旋出了他的怀抱,洛熙的手,空空的维持着一个抱的姿势,静止在那里。
这时,一匹马急驰过来,上面的人看到洛熙,急急的叫:“洛王爷,洛王爷,不好了,长乐格格,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洛熙一惊,伸手拉住安小朵,“落落,快跟我走!”
安小朵强行被拉到了马背上,对于长乐快不行的消息,居然有那么一丝丝高兴,她捂住自己的嘴,难道,她竟也会有这样歹毒的心肠,巴望着自己的情敌早日死去?
急匆匆赶到长乐府,屋子里一大堆人,干帝,梅妃,淑妃,还有几位皇子,全都守在长乐炕前。
而炕上的长乐,面如白纸,脸上青筋居然都看得见,整个人看上去,也像个纸人似的,轻飘飘的,干瘪而脆弱。
洛熙冲上去,伏在长乐身上,泪如雨下。
看到洛熙,长乐的眼里也渗出两行清泪,她伸出细弱苍白的手臂,轻轻的触了触洛熙的头发。
“哥哥,哥哥,不要哭!”长乐嘴唇颤抖着,声音微弱,几不可闻,“若有下辈子,你……别做……我的……哥哥,好不好?”
洛熙愣怔着,只是流着泪,胡乱的点头,长乐的眼,睁得大大的,嘴唇蠕动着,又说了些什么话,但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清。
“长乐,你还想说什么?你说吧,我在呢,你都说给我听。”洛熙紧紧的抱住她。
安小朵的思绪却纠结在一个偶然发现的问题上,杂乱无比,及至长乐又喃喃的对着洛熙说着哥哥时,她突然茅塞顿开。
她冲上去,对着长乐大声说:“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也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你是皇上长姐的女儿!”
安小朵说得这番话,没头没脑,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大家都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长乐听到这话,却突然激动起来。
“你,说什么?我……我不是皇阿玛的女儿?”
“是,你是皇上长姐的女儿。”安小朵确定的说。
干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见长乐死死的盯住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说是好,还是说不是好,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了安小朵。
“皇上,只要您实话实说,我保证,格格很快会好起来的。”
干帝对着长乐点点头,“是,长乐,你是皇阿玛长姐的女儿,但我待你,如亲生女儿还亲!”
长乐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喜悦的神彩,她原本恹恹的,连动一下都很费力,可是听完干帝的话,突然坐了起来。
安小朵知道自己猜对了,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最明白,她其实早该看出,长乐在对着洛熙说哥哥时,那份凄苦与无奈,只是,她的心,一直在洛熙身上,又加对长乐,总有些小小的仇视,所以,很多时候,根本不愿去想到她。
众人见长乐突然坐起,却都当她是回光返照,干帝却在瞬间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颇为震动的看着安小朵,安小朵的脸上,带着凄凉的笑,她知道,她原本可以不说的,她的心里,也并不喜欢长乐,可是,她的良知,告诉她,她不能不说。
其时的长乐,却又突然倒了下去,众人又吓了一跳,齐声惊呼,只听长乐嘻嘻的笑,“皇阿玛,我好饿,我快饿死了,快弄点东西来吃吧。”
众人一起又都呼唤着宫婢去小厨房做饭,安小朵忙说:“只弄些清淡的来就可,格格一直不思饮食,今日虽然心情大好,却也不可暴饮暴食,以免伤了脾胃。”
那宫婢看着安小朵又看看干帝,干帝说:“就依这位沈姑娘说的,先弄些清淡的来,”转而又看向安小朵,说:“你一句话救了长乐的命,朕要重重赏你!”
安小朵低下头,说:“我也没做什么,不过碰巧而已,若没有别的事,臣女先告退了!”
那淑妃原是认得安小朵的,见她站在那里,一脸的落寞,再看看洛熙和长乐,联想到几年前曾有人用她的玉佩救走洛熙,当下也对她与洛熙的关系也猜个了个八九不离十,同病相怜之情油然而生,当下亲亲热热的走上来,揽住她,说:“你为皇上解忧,赏不赏的先不说,这赶上大中午的,总得吃了饭再走吧,我也,好久没见到妹妹了,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干帝说:“淑妃,怎么?你和她之前就相识?”
“是呀,有件事,皇上还不知道呢,这沈落落,就是京城有名的安然堂的安小朵安大夫!”
“那个安小朵,就是你?”干帝惊讶非常。
安小朵忙跪下,“皇上,落落并非欺瞒皇上,实是为了给洛王爷诊病,不得已而为之。”
干帝心中十分震惊,渐而明白为什么洛熙宁肯死,也不愿舍弃这个沈落落,他又看了看安小朵,与那时印象中心直口快的安大夫相比,这时的她,清新素雅,双目如一汪静水,眉目间锁着轻愁,举止却又落落大方,也许并没有长乐那般姿色,却更牵引人的的视线。
看到长乐又在用心聆听他们的话,干帝说:“你随我来。”
安小朵愕然抬头,但皇上既然发了话,她也只能遵从。
转到了另一个屋子,干帝说:“如此说来,军营中救死扶伤,发现玉峰山秘道,因而一举攻破敌营的那个安大夫,都是你。”
安小朵轻轻的应了声:“是。”
干帝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的惊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的儿子,宁死也不肯舍弃你,你也算是我大清的一位奇女子了,沈少昊泽得好女儿呀。”
安小朵平静的说:“皇上过奖了。”
干帝说:“长乐中意洛熙,我本无意留你在洛熙身边,可是,现在看来,你明知救下长乐,与已不利,却还是救了她,与你的坦诚勇敢相比,朕倒显得私心过重,太过小气了,这样吧,我知道你与洛熙是患难的夫妻,今后长乐与你,共同在洛熙身边,也算成全了你们三人,只是,你怕要委屈些,做个侧福晋,你可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