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朵心中暗暗冷笑,我本来是洛熙名正言顺的妻子,怎么你的女儿一来,我便得让位于她,真是太不讲道理,但是皇族的另一个名字大约就叫霸道,如今这侧福晋倒还跟恩赐似的,当下又想到洛熙对长乐那般情态,心中气苦,遂笑意落落的应道,
“民女谢皇上恩典,只是,民女怎敢与格格争夫,这几年民女跟着洛熙,从未有过一天的安稳日子,也终于觉得疲倦了,初时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分分离离,现在却懂了,洛熙是皇子,岂非我这平凡的民间女子能相配的,想来一切皆是天意,民女若不顺应天意,怕是又生事非,所以,请皇上让洛熙出具一纸休书,休了民女吧,此后男娶女嫁,各不相干!”
她的这番话,说得软中带硬,硬中却偏又挑不出什么违逆的话,干帝原以为让她做个侧福晋,她便应该感恩涕零的,万万料不到,她竟是这样的刚烈,当下也中也有些不悦,便说:“你这样做,是怪朕的女儿抢了你的夫君吗?我若让洛熙休你,岂不是遭天下人非议?”
安小朵见干帝有些恼羞成怒,当即惊醒,忙又笑说:“皇上,民女怎敢怪格格,只是自己觉得倦了,这世间男子,又不是只有一个洛熙,民女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民女说请休书,不过是为了自己日后考虑,让皇上去说,确实有些不妥,民女自已去请吧。”
干帝沉默的看着她,见她忽尔神情凄楚,忽尔又言笑晏晏,也捉摸不透这个女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但听到她要自请休书,倒放了心,虽然微微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可是,他霸道惯了,再加爱女心切,竟也觉得天下人皆为他让道,是理所当然。
“既然如此,那你去吧!”干帝淡淡的说。
安小朵躬身后退而出,转身离去。
回去后,继续打理她的安然堂,每一寸角落,都细细的擦拭,三年前,这是她疗伤的地方,没想到,三年之后,她依然需要疗伤,这些年,她一直伤着,因为爱着一个男人,一直伤着,她便是钢铁铸成,怕也是撑不住了。
这一次开业,却是以本来面目对人,天天伪装,真的够了,听说安然堂重开,很多被安小朵治好的人全都蜂拥而来,又见原来的安大夫,居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更加惊叹无比,一时之间,安然堂都快被挤爆了。
安小朵微笑着,迎来送往,这样的喧嚷,这样的热闹,这样的忙碌,真是好,让她没有时间再数心里的伤,到底有几条,也没有时间再量,心中的痛,到底有多深。
薄暮起,人散去,灯影摇,安小朵坐在桌前整理自己的医书,红芷绿痕和灿若则在她身后,忙着收拾药柜。
安小朵抬起头,恍然又似回到两年前,她是老了吗?竟然那么的热爱回忆,回忆的影子,在这安静整洁的大厅里,摇来晃去,她伸出手,什么也抓不到。
一只影子缓缓的走过来,把她的手,擒住。
不用抬头,她便知道,那是他的手,温暖宽厚的手,如今,却觉得冰凉。
这双手,也曾经那样抓过长乐的手,贴在他的唇边,轻轻的吻。
安小朵把手抽回来,如果她要的,他给不起,她宁愿,什么也不要。
“落落,皇帝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他告诉我,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洛熙抓紧她的手,“落落,我说过,我会以死相拼,你不用再为我想那么多,只要你坚持,他会同意,我同时娶你们两个的。”
“同时娶我们两个?”安小朵突然爆发了,“为什么你跟皇帝一样,都觉得娶了格格,再把我捎带上,算是对我的恩典?我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结局?我爱你,不是为了最后,和另一个女人来分享你的爱,洛熙,我早说过,我不愿意,也不能,和另一个女人,一起陪伴你!”
“没有人来分享我的爱,落落,我的爱,只给你一个人,但是长乐,我没法抛弃她,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你那句话,她几乎已经死去。”
“你不能抛弃她,是因为你也爱上了她!”
“我没有,落落,我没有爱上她,我爱的人,只有你!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洛熙扳住安小朵的肩,“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
安小朵摇头,“不管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会相信,我沈落落能做到的,长乐全都可以做到,她比我出身高贵,她比我美,也许你自己也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握着她的手,对着她说那些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时,我就知道,你爱上她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对她,始终都只是一种疼惜和同情。”
“不要再说了,洛熙,我说过,我不会相信你的话,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事实,”安小朵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我已经跟皇帝说了,你写一封休书,休掉我吧,我也好再为我的今后打算,我总不能,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我为什么非要做人家的侧室,我为什么,要甘居人下,我为什么,就不能完完整整的拥有属于自己的男人,哪怕他是贩夫走卒,哪怕他丑陋不堪,他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不用跟任何人,来分享他的爱。”
“沈落落,你混蛋!”洛熙猛地推开了安小朵,“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当初我娶长乐,你尚且能理解我,现在,为什么却要这样对我?当初我们生生分离,你却还说你爱我,现在我们明明可以相守,你为什么却非要离开我?”
“当初我能感觉到你的心在我的身上,而现在,我却感觉不到,你的心,到底飞到了哪里。”
安小朵绝望的说:“当坊间流传着你和格格情意绵绵的传说时,我不知道你的心在哪里,当我一连好几天见不到我的影子时,我不知道,你的心又在哪里,自从回到京城,洛熙,你问自己一句,你待在我身边的时间,有多少?我连想跟你说句话都难,你和长乐,这还没有成亲呢,如果成亲了,又会是怎样?洛熙,我够了,我倦了,你让我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吧,你,去找你的割舍不下的格格吧。”
安小朵越说到最后,越是气恼,索性把洛熙一个劲儿的往外推。
洛熙被推得几乎要疯掉,终于大叫一声,“既然如此,你当初,何苦又要多说那一句话?你让长乐就那样死去了,岂不是好?”
“我不能!我恨她,我恨她抢去我心爱男人的心,可是,我却不能见死不救,我也恨我自己,我为什么要说那句话?我现在恨不得割了我自己的舌头!”
安小朵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她本来就不是多么爱哭的人,这些日子一直强自忍着,如今却觉得有天一样大的委屈,只哭得昏天昏地,哭得肝肠寸断。
洛熙抱着她,任由她哭,见她哭完,轻轻说:“落落,你救她,便能说喜欢她吗?我也是一样的,我虽然不爱她,可她为我变成这个样子,我又如何能置之不理?我不爱她,却也得给她一个交待,落落,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曾经为我做了什么,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便觉得开心快乐,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于你是种煎熬,于我,又何尝不是?”
安小朵听着洛熙轻言细语的说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信还是不信,只是好久没赖在他怀里了,也好久,没听他这么安安静静的说话,因而只是愣愣听着,哭了半天,眼睛肿得难受,便又往洛熙的怀里钻了钻,也不知怎的,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却是不知在哪里的炕上,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人也没有,洛熙又走了吗?
“洛熙,洛熙,你又走了吗?”她慌张的叫着,几乎又想哭,一双手臂缠上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我在这里,落落。”他的唇轻轻的吻过她的脸,安小朵返身抱紧他。
黑暗中,两个人彼此交缠翻滚,像两株交错而生的花,疼痛与快乐,甜蜜与忧伤,幸福与伤感,也交错而生,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淹没进洛熙的怀抱中,他如食人花一般,吞噬了她。
这时间,是那样短,慰藉不了长长的相思和想念,安小朵晨梦未醒,外面早有宫人在外叫唤。
“王爷,御花园里的荷花开了,格格请王爷一同去赏荷花。”
“知道了,你们先去吧!”洛熙应着,低下头,不敢去看安小朵。
安小朵也不说话,只是把头往被子里又缩了缩,佯装睡着。
听见他起身穿了衣服,在她唇间索了一吻,默默的去了。
安小朵躲在被窝里哭了笑,笑够了又哭,知道从今以后,他和她,也便只能这样了,如昨夜一般,惊惶匆忙,长乐一声召唤,他便得匆匆而去,怕只怕去得晚了,她便又去寻死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