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缓缓的转过身,愣愣的看着她,见到说到一半,又发起了呆,就说:“怎么了?想到什么事了?”
安小朵回了神,“洛熙,你……纳个妾吧,总不能让王府的香火断在我这里。”
她艰难吐出这句话,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似翻江倒海般的闹腾,只得垂下眼敛,绞弄自己的手指。
洛熙微微一颤,走上前,轻轻的拥住了她,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半晌,说:“落落,再等等吧,也许,明天你就有喜了呢。”
安小朵苦笑,“洛熙,你明知,这绝无可能。”
洛熙捂住她的嘴,“落落,我宁愿等,也不愿负你。”
他温柔的吻她,安小朵的泪缓缓的流了出来。
坐在安然堂的大厅里,安小朵有些无情无绪,这一年来,为了自己的幸福,也几乎翻遍所有医书,甚至不惜自毁名声,到其他的医馆求助,她本身是大夫,却也学得那些糊涂的病人,病急乱投医,不管什么药都往肚子里吃,有一次甚至差点药物中毒死过去,她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绿痕不愿再治,那一次次的失望,真是能把人逼疯。
她站起来,舒了下懒腰,红芷正在漫不经心的抹着柜子,看到安小朵闷闷不乐,便问:“主子,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她的声音也闷闷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你还问我呢?你自己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没人惹我,我自己惹的自己!”红芷趴在柜台上,“我老是怀不上孩子,何宇要纳妾了。”
安小朵一阵头大,又是纳妾,又是孩子!
“我倒忘了,你也没怀上,纳就纳吧,你总不能,断了人李家的香火。”
“我知道,可是知道归知道,心里,却始终觉得难过,唉……”红芷长叹一声。
“我觉得真是奇怪,难道不育症也会传染?”安小朵歪着头,冥思苦想,“要不然,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怀不了孩子呢,我们四个人,只有灿若在半年前有了喜。”
红芷抹着眼泪,“可不是嘛,主子,你不知道,现在京城里都传出什么流言了,说我们是三大石女转世……”
“流言嘛,你听听就算了,只是这事,可真是蹊跷。”安小朵自言自语着,“可是,我却找不出原因。”
一天就这么无情无绪的下去。
一个月也就这么无情无绪的下去。
转眼就是小半年。
灿若也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婴,沈家上上下下高兴得不得了,安小朵和洛熙去贺喜,进了产房,却见红芷也在,正对着那男婴又抱又亲。
沈母正端着一碗鸡汤,亲自喂给灿若喝,那眉间眼梢,全是笑意,见到自家女儿仍空空荡荡的腹部,眼角的笑意潮水般褪去。
她放下碗,拉着安小朵的手走到屏风里。
“落落,这也有一年半了,你还是没怀上,昨儿个我上街,遇见了大福晋,谈起这件事,她的脸色很不好,只是叹息连声的,你……你就让洛熙纳妾吧,”沈母说着落了泪,“你是娘的心爱女儿,不到万不得已,娘也不肯这么劝你,只是,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将人心比自心,我能理解大福晋的心情。”
“娘,你放心,女儿也下了决心了,等这次回去,一定让他纳妾。”安小朵哽咽着说。
与灿若随意说了几句,安小朵便去找绿痕,绿痕正在厨房里做饭,整个人沉静得像一湖死水。
其实,何止绿痕,她安小朵现在,也算是一湖将死的水吧。
她站在门口,没说什么话,绿痕抬头,看见她,也无话可说,只是凄苦的笑了笑。
不多时,红芷也走了进来,自从发现自己不育,三个同病相怜的人便常常聚在一起,初时,相互吐吐苦水,日子久了,便连诉苦也懒得诉,只是聚在一处,寻一丝相互慰藉的温暖。
晚上回去,安小朵便又旧事重提,这次,洛熙一直沉默着,长久的叹息,良久,抱过她,低低的说:“落落,你放心,便是纳了妾,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人,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纳妾的事,自此便拉开帏幕,洛熙在京城一向是众多待字闰中的少女梦寐以求的郎君,大福晋把洛王爷意欲纳妾的风声一放出去,京城的媒婆几乎把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一时之间,王府竟如集市一般的热闹,迎来送往,络绎不绝,安小朵仍像几年前那样,大清早便去了安然堂,天擦黑时才回府,这纷扰,这热闹,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人却越发沉寂起来,有时一整天也难得说一句话,回了房,也只是默默吃饭,睡觉,后来,便索、住在了安然堂。
还好与红芷作伴,倒也不寂寞,何宇也在忙着纳妾的事,据说也看了不少人家的女子,安小朵和红芷初时还酸酸的说说这些事,及至最后,便是提也懒得提,一日黄昏,红芷坐在安然堂的后院里,突然说:“主子,我怎么觉得,这么些年,好像是一场梦似的,我好像根本就没遇到过何宇,洛王爷也没有再回来,你看,这安然堂里,可有一丝变化,这,是不是真的是一场奇怪的梦?”
“是,这就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安小朵颓然说着。
费力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可是,有一天,你却发现自己原来只是在原地打转,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令人沮丧?
安小朵很沮丧,在看到洛熙选定的那个妾室的人选时,便突然绝望起来。
美丽聪慧,温婉如花,就那么俏生生的立在洛熙身边,洛熙对着她,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起欢快的笑起来,目光、,真是一场相见欢,安小朵突然觉得万念俱灰。
那种灰,带着说不出的疲倦,道不明的宿命,让她的心在瞬间化为枯井。
晚上洛熙回房,见她面色抑郁,便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连说话,也似乎都说得不太利落了,生怕一个不慎,便惹恼了她。
安小朵只是不语,自顾自洗洗睡,他卧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来抱她,见她未有抗拒,便又挨近了些,轻轻的唤了声,“落落。”
安小朵闭眼装睡,心里却真的很想再好好的抱他一次,却终于将那念头压了下去,既是去意已决,又何苦留半丝情意?
夜已深,她轻轻起身,拎起早已备好的包袱,把写好的信,放在洛熙的枕边,转身走了出去。
她甚至,没给自己再看一眼他的机会,她怕她会留恋,会因为那一眼,脚步再难移动分毫。
她给洛熙的信里,只写了一句话,她说:洛熙,我们,就到这里吧!
走出门去,有很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她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很冷的冬天,她突然想起以前洛熙说过的话,冬天里的月光,像一把把冷冷的剑,刺得人,透心凉。
安小朵是最害怕过冬天的,每到冬天,她便守在炭火前,哪里也不肯去,现在,却逼得自己四处流浪了。
王府里很安静,她跃出后墙,一个人走在静寂无人的街道上,心里说不出的静,经过安然堂时,她不自觉的转头看了一眼,安然堂的事,她在一天前安排给了红芷和绿痕。
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安然堂的门口,似是立着两个人影,这大半夜的,总不会是鬼吧?她心里难过,倒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走得更近些去看,她突然惊叫,“红芷,绿痕,你们怎么在这里?”
绿痕说:“小姐,便是去流浪,你也需要两个丫头跟着吧?”
红芷说:“主子,你真不够意思,一向都是你罩着我们的,你走了,我们跟谁混呀,还不被那些新纳的妾给欺负死?”
安小朵无语。
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每个人身上都披着一件大披风,手臂上都挂着个硕大的包袱。
“你们不要胡闹,我一个人走,等到天亮,王府都得找翻了天,再加上你们两个,到时何宇和温宁哥哥只怕要骂死我,我怎么能拐走他们心爱的女人呀!”
“还心爱的女人?只怕很快就变黄脸婆了!”红芷恨恨的说,“主子,这些天,我反反复复的想过了,总觉得还是以前我们几个女人在一起时,比较快乐一些,自从遇到这个臭男人,一天到晚牵肠挂肚的不说,还老是忍不住要生气,算了,我们不要这些臭男人,也能过得很好。”
“红芷说得不错,我也觉得,还是以前跟小姐一起混时,比较开心些,我还算什么心爱女人,我不过是个下堂妻罢了,温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找我的,你就放心的把我带走吧!”
安小朵有些发懵,这是什么状况?怎么本来是打算一个人浪迹天涯的,现在忽然变成了三个人,不过,好像想起来也不错,本来自己一个人满心凄凉的,看到她们两个,心里却突然暖了起来。
“可是……。”她仍是觉得有点不太地道,这不成了集体大逃亡了?
“别可是了,再可是,天就亮了,快走吧!”红芷催促着,转身从安然堂旁边的巷道里拉出辆马车来。